“她一直在等你，偏偏你一直不來，她最後是哭著走的。”眼前的陳蘭像是完全沒看到宋觀文因恐慌而顯得有些猙獰的神情，臉色平靜地陳述道。
    “你胡說！她活得好好的，怎麽可能會……”宋觀文下意識反駁，卻又硬生生收回了那個到了嘴邊的“死”字。
    “你不信就自己進來看看吧。”陳蘭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像是在嘲笑宋觀文的自欺欺人，身子一晃，給他讓出了路。
    原本沉重得像灌了鉛的雙腿忽然一鬆，宋觀文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終於能動了，沒有絲毫猶豫地就往屋子裏衝去。
    屋子裏靜悄悄的，黑得仿佛能將人吞噬，宋觀文跌跌撞撞地衝向了那唯一亮著的方向，卻在看清楚那躺在床上，仿佛睡著了的人影後，猛地停住了腳步。
    “惜惜？”
    宋觀文放輕了呼吸，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喚著床上縮成小小一團的人影。
    可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沉默，宋觀文的身子晃了晃，加大了幾分聲音，又喊了一聲。
    “惜惜——”
    床上的人還是沒有聲息，宋觀文劇烈地喘了幾口氣，猛地撲到了床邊，顫著手捧住那人被發絲遮擋的腦袋，長長的睫毛抖動得像是撲火的飛蛾。
    蒼白，瘦削，毫無血色的一張臉。
    宋觀文的瞳孔驟然一縮，整個身子不受控製地顫抖，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病態般地痙攣起來，讓他幾乎陷入窒息。
    “惜惜！”
    仿佛失侶的斷雁，宋觀文從痙攣的喉嚨裏擠出一聲嘶鳴，猛地睜開了眼。
    入目是滿眼的青翠，夕陽的碎金透過柳枝斑駁地灑在臉上，刺得他下意識眯起眼。
    微風拂過，帶著河岸特有的濕潤氣息，清甜的水草、芬芳的泥土，還有若有若無的牛糞味道，混合成最真實的鄉土氣息。
    耳邊傳來白鷺掠過水麵的撲簌聲，遠處老黃牛慢悠悠的響鼻清晰可聞，指尖傳來青草微微紮手的觸感，後背還能感受到泥土透過單薄衣衫傳來的溫熱。
    這些鮮活的感官細節一點點將他拉回現實，那個令人窒息的夢境終於同耳中轟鳴一起，慢慢消散在空曠的河岸。
    宋觀文急促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顫抖的指尖無意識地揪住身下的青草，指節泛白，仿佛還在與那個令人心悸的夢魘做著最後的拉扯。
    良久，他才終於深呼出一口氣，慢慢平複下來，抿了抿有些發幹的嘴唇，伸手捋起被汗水打濕的額發，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
    還好，隻是夢。
    宋觀文有些慶幸地在心裏歎了一句，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突然做這種可怕的夢，即使已經清醒，可隻要一想到夢裏林惜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他就感到一陣後怕。
    還好，隻是夢。
    腰間忽然傳來一陣草葉摩擦的觸感，宋觀文不用睜眼，就能猜得到又是那頭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犢在作亂。
    可他如今心有餘悸，身體發軟，自然沒心思，也沒精力去應付它，因此隻是伸手將無意間蹭高了些的褂子下擺往下扯了扯，遮住了腰部。
    可那牛犢顯然不是個有眼色的，消停了不到片刻，便又轉移了陣地，開始扯著草葉不輕不重地在宋觀文臉上蹭。
    在揮手驅趕了數次卻無效後，宋觀文終於忍無可忍了，他猛地伸手，一把拽住了在臉上作亂的草葉，往自己的方向使勁一拉，同時豁然睜眼，滿心慍怒地瞪向了那頭惡作劇的“牛犢”。
    “哎喲！”
    一道有些驚慌的清脆女聲忽然響起，宋觀文身子一顫，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眼前一黑，一具柔軟的身子朝著他倒了過來，橫撲在了他的胸膛上。
    直到帶著玫瑰香氣的熱騰騰的溫度透過單薄的布料傳到胸口，宋觀文這才猛然意識到倒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誰。
    “惜惜！怎麽是你？”
    原本慍怒不耐的神情轉眼便被驚喜與無措所替代，宋觀文一手撐地，一手下意識就要去扶趴在自己身上的林惜。
    但手伸到一半，卻又像是顧忌著什麽一樣，在林惜的腰背上空虛虛遊離了半晌，最終輕輕落到了她的後腦勺上。
    “先起來，有沒有摔著？”
    “噗！呸呸呸！”
    林惜從鬆軟的草地裏抬起臉，吐出了不小心吃進嘴裏的草葉，手腳並用地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看你在打盹兒，本來想逗逗你的，結果差點摔個狗吃屎。”林惜一邊拍著自己身上的草葉，一邊伸手去拉地上的宋觀文。
    宋觀文抬頭望向身前的林惜。
    隻見她身材勻稱，兩頰染著健康的紅暈，鬢邊碎發被汗水打濕，黏在腮邊，頭上還沾了幾片草葉，雖然有些狼狽，但卻鮮活得仿若頭頂鮮嫩的柳條，與夢境裏毫無聲息的模樣全然不同，心裏惴惴不安的石頭才終於落了地。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伸手握住林惜的指尖，微微用力，借著她的力道站了起來。
    “不是說去參加表彰大會，明天才會回來嗎？”看著林惜一頭薄汗，顯然是匆匆趕過來的，宋觀文勾了勾嘴角，伸手替她捋了捋鬢邊碎發，柔聲開口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隊長，哪裏舍得花錢住招待所，這不緊趕慢趕就回來了。”林惜微仰著臉，任由宋觀文掏出帕子替她擦汗，而後狡黠一笑，歪著頭道。
    “倒是你，宋觀文同誌，不好好放牛，怎麽偷懶打盹兒還出了這麽多汗？”
    經林惜這麽一提醒，宋觀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被那個夢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眸光沉了沉，抿唇道。
    “做了個噩夢。”
    “噩夢？什麽噩夢，哈哈哈哈，不會是夢見牛跑了吧？”林惜聞言，彎了彎眼睛，語氣有些戲謔。
    “不是……”宋觀文搖了搖頭，垂下了給林惜擦汗的手。
    “怎麽了？”見他神色低沉，林惜也收起了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夢見……”宋觀文的聲音哽了哽，半晌才接上了下一句，“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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