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邊境危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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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逸塵踏著濃重的夜色緩步前行,靴底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被晚風揉碎在寂靜裏。
    月光透過雲層,在他黑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隨著腳步輕晃如流動的碎汞。
    及至城主府前,他下意識的看向門口,原以為此處該是守衛密布、壁壘森嚴,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腳步微頓。
    朱漆大門敞開著,門楣上懸掛的琉璃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將往來人影拉得忽長忽短。
    府內竟是人聲嘈雜,穿堂而過的夜風裏混著濃重的藥味與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大多是背著藥箱、神色匆匆的醫者,他們的衣袍沾著草汁與血汙,袖口被汗水浸得發皺。
    更觸目的是那些被擔架抬出的人影,身上蓋著素白的麻布,邊角處隱約滲出暗紅的印記,擔架夫的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
    榮逸塵立在廊下,望著這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景象,眉峰不自覺蹙起——看來這裏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
    ………
    城主府西跨院的廂房內,燭火搖曳著映出牆上懸著的長劍。
    榮五斜坐在床榻上閉目養神,呼吸勻淨得像入定的老僧。
    忽然,他眼皮猛地一顫,那雙原本沉靜如古井的眸子驟然睜開,墨色瞳仁裏精光乍現,仿佛暗夜裏陡然亮起的寒星。
    “公子來了!”他低低呢喃一聲,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話音未落已如離弦之箭般彈坐起來。
    腳上的軟靴胡亂蹬上,鞋跟在地麵磕出急促的聲響,另一隻手抓過搭在床尾的外袍,幾乎是踩著衣擺往門外衝。
    廊下的夜風掀起他半敞的衣襟,露出裏麵緊束的玄色勁裝,每一步都帶著風,木廊地板被踩得咚咚作響。
    轉過回廊時,恰好撞見榮逸瑾從東側統帥廂房的方向走來,對方一身青色長衫,手裏還攥著卷軍務卷宗,見他這般急態,不由揚聲喚道:
    “榮五!何事如此匆忙?”
    可榮五像是全然未聞,耳廓微動卻連頭都沒回,身影已如一道黑影掠過。
    寬大的袍角掃過廊柱邊的盆栽,帶落幾片沾著夜露的葉子,隻留下個急衝衝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通往正廳的拐角處,空氣中還殘留著他奔跑時帶起的風。
    榮逸瑾望著那抹殘影挑了挑眉,指尖輕點卷宗封麵,眸中閃過一絲了然——看來是那位主兒到了。
    ………
    榮五很快便來到城主府大門口,夜風掀起他的衣袍下擺。
    他的目光在門庭四周掃過,視線剛觸及西側回廊那道立在燈影下的身影,腳步便驟然頓住,隨即快步迎了上去。
    那身影一襲黑色錦袍,月光落在肩頭似覆了層薄霜,正是自家公子榮逸塵。
    榮五連忙躬身行禮,動作裏帶著抑製不住的恭敬:“公子!您可算到了!”
    他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快如連珠,把最近邊境發生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廊下的風卷著藥味掠過,榮逸塵靜立在燈影裏,指尖輕撚著腕間串珠,眼簾微垂聽著,隻偶爾在關鍵處幾不可察地點下頭。
    他周身的沉靜與周遭的慌亂格格不入,仿佛能將所有嘈雜都隔絕在外。
    榮五正說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線:“逸塵?”
    兩人同時回頭,隻見榮逸瑾不知何時也追了出來,青色長衫在夜風中輕揚,手裏還捏著那卷軍務卷宗,望著廊下的榮逸塵,眸中閃過幾分意外。
    ………
    城主府統帥房內,靜得能聽見燭花爆裂的輕響。
    床榻上鋪著染了暗紅汙漬的錦褥,統帥龍禦霄隻著一件素白裏衣,衣襟淩亂地敞開,露出腹部上方猙獰的傷痕。
    他雙目緊閉,長睫上還凝著未幹的冷汗,臉色白得像宣紙,唯有緊抿的薄唇透著幾分倔強的血色,顯然是在昏睡中也承受著劇痛。
    榮逸塵坐在床邊的梨花凳上,指尖懸在龍禦霄腹部上方,目光落在那處猙獰的創口上。
    傷口足有碗口大,邊緣皮肉外翻,本該鮮紅的肌理竟泛著詭異的暗黑色,像是被墨汁浸染過,連周遭的皮膚都透著死氣沉沉的青黑。
    他眉峰微蹙——這般洞穿腹腔的重創,又添上這邪異的暗色,尋常人早就撐不住了,龍禦霄能留著一口氣到現在,靠的全然是那股子硬撐的意誌力。
    “這傷是邪咒王的手筆。”一旁的榮擎嶽忽然開口,老人聲音沙啞,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
    “前幾日對陣時,被那妖物的骨杖所傷,當時就見了黑血,隨軍醫者都束手無策。”
    他望著床榻上人事不省的人,渾濁的眼底翻湧著痛惜與凝重,“那權杖淬了邪咒,尋常藥物根本壓不住這蝕骨的毒性。”
    榮逸塵指尖輕輕落在龍禦霄腕脈上,感受著那微弱卻不肯斷絕的脈搏,眸色沉了沉。
    忽然,一個侍女帶著哭腔的急呼:“雲長者……雲長者沒呼吸了!”
    這聲驚呼像塊巨石砸進靜水,榮擎嶽猛地從椅上站起,杖頭在地麵頓出沉悶一響;
    榮烽冽剛幫龍禦霄端過的藥碗“當啷”落地,藥汁濺濕了靴麵也顧不上;
    太子龍淵霆原本正蹙眉翻看軍醫的診案,聞言立刻轉身,玄色蟒紋常服的下擺掃過案幾邊緣的燭台;
    榮逸瑾更是一步跨到另一張床榻邊,青色長衫的袖口都被帶起的風掀起。
    榮逸塵也迅速從龍禦霄床前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風。
    他俯身探向雲棲棲長者的鼻端,指尖又搭上對方腕間——氣息已絕,脈搏更是連一絲微弱的搏動都尋不到。
    他直起身,目光掃過榮五,榮五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沉聲道:“你們都先出去。”
    不等那名嚇得臉色慘白的侍女和另外兩名手忙腳亂的軍醫反應過來,已被半扶半請地帶離內室。
    內室重歸寂靜,隻餘下燭火跳動的輕響,幾人望著床榻上已然沒了聲息的長者,神色各異,卻都透著同一種凝重。
    “逸塵,她可還有救?”榮擎嶽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緊緊攥著戰仗的指節泛白。
    屋內眾人的目光瞬間齊刷刷落在榮逸塵身上,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希冀。
    榮烽冽按著腰間長刀的手鬆了鬆,眼底藏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期盼;
    榮逸瑾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縮,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緊繃的側臉上;
    就連一直沉穩的太子龍淵霆,喉結也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他們盼著雲長者能活,更隱隱將那份渺茫的希望,係在榮逸塵“雲塵醫仙”的名號上,還有他那從不輕易示人的、來自神秘宮殿的莫測身份——那或許是此刻唯一的轉機。
    龍淵霆忽然上前一步,錦袍下擺掃過地麵,他竟要曲膝半跪,拱手沉聲道:
    “我以龍耀國儲君之名,懇請雲塵醫仙出手,救救我的小皇叔和小皇嬸!無論結果如何,皇室欠您的恩情,永世不忘!”
    榮逸塵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又瞥了眼床榻上氣息全無的雲長者,眸色微沉,忽然微眯起眼:
    “好。那你可記住了今日之言。”
    話音落,他轉身看向榮擎嶽與榮烽冽,語氣陡然變得嚴肅:
    “祖父,叔父,煩請二位守好這間屋子。我未出去之前,任何人——都不準踏入半步!”
    “好!”榮擎嶽與榮烽冽異口同聲應下,其他人陸續都出了屋子,屋內隻留下榮逸塵和榮五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