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父親稱王那一年。”
    “建安十三年，父親平定北方，威震天下之際，正準備揮兵南下，消滅荊襄劉表，江東孫權，進而一統天下。”
    “你可知道父親為什麽會在那一年，突然稱王嗎？”曹丕問道。
    曹衝聞言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他的確不知道。
    曹丕一笑，好像有些優越感。
    “今年父親雖然威勢大振，威名傳揚天下，已經是天下霸主。可是民心尚未徹底安定，大有向漢之人存在。”
    “加之天下強敵尚存，本不是稱王的時機，可父親依舊選擇在發兵前不久，毅然稱王。”
    “那是因為一個離奇的夢！”
    “夢？”曹衝一愣，“我隻知道那一年在父親稱王後，天下群王並起。”
    “孫權自稱吳王，劉表自稱楚王，劉璋自立蜀王，連韓遂士燮之流，都各自稱王。”
    “一時間天下多出了七個王，天下亂到了極點。這樣的亂世竟然是因為一個夢？”曹丕有些難以置信。
    “沒錯”
    曹丕點頭，“就是因為一個夢，一個荒誕卻又出現的恰到時機的夢。”
    “一夜，父親夢到有一世外高人出現在夢中。對他言道，曹氏據中原而成王業，若要圖霸天下，宜早早為之！”
    “這樣的夢確實荒誕，父親就這麽相信了？”
    “父親多疑，當然不可能利己相信，隻是還有一件怪事發生。”
    曹丕道“就在父親夢到此事的同時，有三隻仙鶴落於府宅中央，驅趕不去，並連鳴四十餘聲。”
    “這正與父親夢中之事相應，我曹氏據中原，曆三世基業！”
    “父親南征北戰，當時已一統中原，霸天下如此機遇，誰人能有之，父親當然不甘心隻據中原，而隻曆經三世。”
    “如夢中所言，父親早早稱王，想要圖謀改變？”曹衝道。
    “沒錯，父親想以王位之尊鎮壓天下，早日一統。”
    “爭一爭這天命，天命加身，我曹氏便能位居天下之主！”
    曹衝聞言微微沉默，“天命？這種虛無縹緲的事，真的能夠相信嗎？”
    曹丕一笑，“衝弟，你隻用記住一句話，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所謂天命到最後都是勝者的光環，贏了就是天命加身，輸了就是天命不在。”
    “這隻是一個成事的借口而已。”
    曹丕悵然歎了口氣，“恰巧父親做了這樣一個夢，恰巧出現了仙鶴啼鳴這樣的事，恰巧父親需要這樣一個借口。”
    “父親他……”曹衝想問什麽，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曹丕看懂了，“父親征戰半生，曆經風雨，早已不是當年一心熱血報國的英雄。”
    “父親當過漢臣，可我沒有，我們兄弟都沒有。”
    曹丕給出了曹衝想要的答案，“父親做周文王，而由我來做周武王。”
    曹衝低眸沉默，好像明白了什麽。
    確實，父親傳位給二哥是對的。因為二哥其實是和父親最像的！
    “這樣的雪景，今生不知道還能再看到幾次。”
    曹丕突然說道，這一句話便將曹衝的思緒拉了回來。
    “皇兄……”
    曹丕抬手，“你知道朕為什麽不讓他們跟隨嗎？”
    曹丕看著曹衝，“因為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做那些又有什麽用呢。”
    “朕的身體朕清楚，就算不染上這一場重病，朕也不會長壽。”
    曹丕突然俯身在曹衝耳邊低語道“朕十七歲就染上了肺病，到如今已經藥石無醫了。”
    曹丕拍了拍曹衝的肩膀，“這件事連父親都不知道。”
    “皇兄你……”曹衝看著眼前一臉淡定的曹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曹丕感歎道“朕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朕今天找你來，是想向你托付大事的。”
    “皇兄……”
    曹丕阻止了曹衝，“衝弟，你先聽朕把話說完。”
    “如今危急存亡近在眼前，曹真被圍，危在旦夕，臨淄情況不容樂觀。司馬懿更是不聽調遣！”
    說到這裏，曹丕是滿心的氣憤！
    “朕已無力製衡，終將抱憾而去。”
    “衝弟”曹丕拉住曹衝的手，“曹氏基業不能就此衰亡，即使生死存亡也有最後一搏！”
    “朕已選定曹睿為太子，他尚未年滿十八，難以應付此等局麵。”
    “朕思來想去，如今局麵隻有衝弟你才能駕馭！”
    曹丕說的鄭重，“朕走後，會留下遺詔，命你監國，一切軍政大事皆由你調遣！”
    “你若能製衡司馬懿，保住臨淄，解元城之危，局勢便可扭轉。實在不行，全軍退守河北，以幽州遼東為根基，我大魏便還有一線生機。”
    曹丕緊緊抓著曹衝的手，“你若能保住大衛根基，扭轉局勢，收複失地。”
    “朕還會留下遺詔，到時你可自立為大魏之主！”
    曹衝眼眸一震，曹丕卻坦然說道“你若能做到這一切，你在國中的威望將無人可比，王不加位，自有人為你加之。”
    “隻要能保住基業，又有何妨。”
    “至於曹睿，及一眾親眷，讓他們過閑散富足的生活即可！”
    曹丕現出幾分真誠，“別怪朕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你，若上天再能給朕十年壽命，朕一定血戰到底！”
    曹丕抬眼望天，冰冷的雪花飄散在他臉上。
    可上天就隻讓他走到這兒了。
    他也走不動了……
    曹衝“若……，若皇兄您有不測，我會輔佐太子的。”
    曹丕笑了笑，“衝弟，若有天命，朕相信，吾弟當為光武！”
    “朕把大魏交給你了。”
    曹丕說出托付之事，曹衝便多處於沉默之狀。
    這一切對他太有衝擊力了，曹丕的一番話，如同一個無形且沉重的枷鎖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問這蒼茫雪日，他今生還能走出這個圈嗎？
    “咳咳咳……”
    吹許久的寒風，曹丕又突然咳嗽了起來。
    “皇兄，風雪漸漸大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曹丕點頭。
    雪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留下兩個人的痕跡。
    隻不過，很快也會被風雪撫平，一如從沒有來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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