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的七年裏，陸橙一家經曆了許多糟糕的事情，但毫無疑問，最糟糕的莫過於聖誕節前幾周那個周二早上他們收到的銀行來信。銀行在信中明確表示，他們必須在最後期限內搬離長島郊區的家，否則就立即還清債務。
    陸橙震驚不已，他萬萬沒想到，銀行竟然會啟動抵押訴訟，扣押這棟房子。
    “這房子三年前就抵押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銀行為什麽花了這麽長時間才還清？”
    這個問題的答案浮現在他的腦海裏。陸橙此刻想起了周六在瑞澤房間裏與羅德裏格斯醫生的對話。當時，羅德裏格斯明確表示，這位已故醫院老板的孩子們對醫院數百萬美元的債務不像他們的父親那樣平靜。
    “媽的……昨天的電話就是關於這個的……”陸橙盯著皺巴巴的紙嘟囔著。他正坐在父母旁邊的桌子旁。
    “打電話？”春問。
    陸橙咽了口唾沫，看向母親：“昨天我沒告訴你，因為不想讓你難過，不過我老板梅根接到了醫院財務部的電話，他們想商量一下免除債務之類的事情……我沒回電話，他們大概是想聯係銀行了。”
    “這麽說，他們查到了你的工作單位和你老板的手機號碼？媽的，那些銀行真是膽小鬼。我從來沒想過他們會用這種手段。我以前也接到過這種電話，但我直接無視了。難道是我的錯？”陸邁撓了撓頭頂的禿頂。
    “寶貝，別生氣。生氣了，過敏會複發的。”春開始幫丈夫按摩後背。“兒子，乖乖去上班，別擔心。我和你爸爸會好好想想該怎麽辦。我認識一個朋友，在貝伍德有幾套公寓，我去跟她聊聊，看看還有沒有空著的……”
    “好的……如果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陸橙說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春知道陸橙趕車還早。“等等。你走之前不吃點東西嗎？如果你想吃的話，我可以給你煎幾個雞蛋。”
    “媽，別擔心。我會去市中心買點東西。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雖然對春笑了笑，但陸橙心裏卻五味雜陳。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覺得自己應該為家裏的債務負責。如果他能更專業一些，至少在比賽結束前對哥哥出事的消息保持沉默，他就不會在第二次世界冠軍決賽中落選，或許還能和家人一起加冕兩屆冠軍。那樣他們或許還能有更多錢支付瑞澤的醫療費用，或許當讚助費和冠軍獎金花光後，他們也不會深陷債務泥潭。
    如果陸橙能憑借《神話2》這樣的熱門遊戲成為世界級明星，他肯定能賺大錢。他知道這一點。
    陸橙凝視著擁擠的車窗映出的自己，隻能看到自己穿著的服裝：一套暗灰色的西裝，裏麵是件白襯衫，塞得滿滿的。這絕對不是他兒時夢想成為的那個男人。陸橙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內心那個熱愛遊戲的孩子在車窗映出的自己臉上露出了笑容。就在火車駛離隧道的那一刻，透過他曾經倒映的那扇車窗，陸橙看到了弧形保險公司的招牌。
    招牌上的“保險”字樣中的“s”已經稍微向左傾斜了六個多月。霓虹燈字母每天都在損壞，有些甚至不再亮了。對陸橙來說，待在髓質熔爐裏比盯著他工作的大樓外牆多看一秒鍾都舒服。
    他一到辦公室，就拍了拍工牌，然後立刻去了電梯。他在三樓的銷售部門上班。然而，不知為何，這次他走得比以往更費力。到了三樓，在幾十張辦公桌之間，他看到了傑雅，唯一一個和他聊了幾句的同事。
    他一看到陸橙，就露出了一個熱情洋溢的笑容。周二的上午，賈婭依然容光煥發。
    “早上好，陸橙！”金發男子驚呼道。“別慌，出什麽事了嗎？”陸橙走近時，他問道。
    透過 傑亞詢問時摘下的耳機，陸橙聽到與 傑亞通話的顧客說道：
    “喂？喂？我靠……又把我調到別的部門了？”
    陸橙在回答同事的問題之前，俯身按下了靜音鍵。然後他拉過辦公桌旁的椅子，坐在了傑亞對麵。
    “怎麽了，夥計？你被解雇了嗎？”傑亞顯然很擔心。
    陸橙深吸一口氣，生平第一次向別人吐露了家裏的一切，包括他職業玩家的過去，以及欠醫院的債。以前他肯定沒這麽大的膽量，主要是因為高中時被同學們看不起的經曆。但現在終於有人跟他吐露了，他如釋重負。
    “哦，陸橙，太糟糕了，兄弟……”
    “不用可憐我。”陸橙講述自己的人生時，臉上立刻流露出激動的神情。他隻是保持著一貫的平靜表情，盡量讓這次談話不那麽尷尬。
    傑亞明白自己已經到了陸橙私人空間的邊界，這才第一次往後退了一步。“對了……那你現在有地方住嗎？如果沒有，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有一間空房，不用付房租，不過那房間住不下四個人。”
    陸橙對同事的提議感到非常驚訝。他們才認識幾個月，陸橙原本以為傑雅最多會主動提出借錢，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支持，甚至讓陸橙都不敢相信他是認真的。
    “你確定？你不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嗎？”
    傑亞無力地拍了拍陸橙的背。“哥們兒，我才不會犯跟女朋友同居這種錯誤呢。那簡直跟結婚似的，我現在連想都不想！其實，我現在跟我姐姐住在第六大道的一套公寓裏，不過別擔心，她經常出差，在家的時候就待在房間裏，所以你幾乎見不到她……啊啊啊！現在我好興奮啊！我一直想要個室友！”
    “我還沒答應去呢。”
    “什麽？你需要媽媽的同意嗎？”
    “……好的。我接受。但我要告訴你，我不會幫你洗衣服作為報酬。”
    傑亞原本開心的表情也瞬間消失了。“操……我還以為終於能雇個私人女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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