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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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姨娘道:“尚不清楚。”
    蕭戟久久閉眼,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
    一念之差,竟害得小月遭此大難。蕭戟心裏痛苦,他重重叩首於江初月父母靈前,額頭撞擊青磚的悶響在祠堂內回蕩。
    蕭戟道:“求諸位,護佑小月平安。”
    若江初月有個三長兩短, 他必讓謝臨淵血債血償。
    ——
    臨近中午。
    冬日天寒,王府內的藥味還未散去。謝臨淵臉色越來越差,他幾乎快聽不到屋內江初月的聲音。
    他猛地站起身,正要邁過屏風。
    屋子裏忽然傳來產婆的聲音:“生了!”
    接著是嬰兒微弱的哭聲。
    “恭喜王爺!王妃誕下一位千金。”產婆滿臉喜色地跪稟。
    謝臨淵大步踏入內室,徑直來到床前。江初月尚有意識,臉色慘白如紙,唇角滲著血絲。蕭老夫人正含著淚為她拭汗,見謝臨淵進來,默默退開半步。
    謝臨淵忽然覺得雙膝發軟。
    他走到床邊,握住江初月的手:“初月...”
    江初月喉嚨疼,嘴角也疼,力氣幾乎耗盡,她望著謝臨淵,嘴唇輕輕顫了顫:“謝臨淵...真的有點痛....”
    那是一種將靈魂都撕裂的痛。
    從小到大,江初月也算養尊處優,她從未經曆過這般酷刑,仿佛被人活生生劈成兩半,又反複碾碎。
    謝臨淵將她的手捧在掌心。
    江初月想對他笑笑,卻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眼前驟然一黑,她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恍惚間,她聽見太醫驚慌的喊聲:“快去取止血的鹿角散!”
    錦褥驟然洇開一片暗紅,血崩了。
    太醫忙取出早就備好的鹿角散。
    鹿角散是謝臨淵前段日子得到的珍貴良藥,取自長白山老鹿的鹿角磨成粉,佐以雪蓮、人參,熱黃酒衝服,對治療血崩有奇效。
    藥汁灌下許久,江初月依舊麵色慘白,唇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盡了。
    張太醫拱手,戰戰兢兢道:“鹿角散已服下,能否轉危為安,全看王妃造化了...”
    謝臨淵坐在床沿,指節捏得青白。窗外日光灑入,在他眉骨投下深重的陰影。
    忽而簾帳急動,照看嬰孩的太醫踉蹌撲入:“稟王爺!小郡主氣息微弱,麵現青紫斑紋,怕是在母體內窒息太久...怕是很難熬過兩日。”
    謝臨淵緩緩闔目。
    上次這般絕望時,還是少年時失去父母、全家慘死的那日。後來遇見江初月,他以為上蒼終歸留了線慈悲。
    可老天爺似乎總不讓他過上好日子,總在他觸到光亮的刹那,又將他推回永夜。
    ...
    江初月尚處於昏迷中。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很輕,靈魂仿佛飄了出來。周圍的世界開始變得蒼茫泛白,江初月虛飄在半空,這些年的陳年往事走馬觀花似在身邊閃過。
    她看到攝政王府恢弘的大門,也看到蕭府院子裏盛開的海棠,還有兩鬢斑白的祖母...
    最後她飄回了兒時居住的江府。
    父母身穿鎧甲,年幼的江初月站在父母中間,一起圍觀在院子裏練紅纓長槍的姐姐。
    父親細看長女的練槍動作,說:【滿月,你這力氣得收一收,習武不可隻用蠻力。】
    母親笑道:【這丫頭天生神力,是練武作戰的好料子,咱家怕是又要出一個女將軍。】
    江初月仰起頭,不服氣:【爹爹,娘親,我也要習武。】
    父親粗糙的大手撫過她發頂:【等你再長兩歲,父親便教你習武。你根骨不佳,怕是練不到你姐姐那般水平。】
    院子裏的姐姐收了紅纓槍:【小妹莫急,阿姐護你一輩子。】
    日光透過梧桐葉隙,滿院子的笑聲。
    江初月也笑了。
    姐姐練完槍,麻溜兒爬出翻出院子,去城外捉魚。父親和母親要出門,江初月忙跟在他們身後:【你們去哪裏?我也要去。】
    忽然畫麵扭曲,父母停下腳步,雙雙回過頭。他們臉上忽然沾滿血跡,渾身是傷,那是在戰火裏廝殺留下的傷痕。
    江初月眼圈泛紅追了上去。但父親母親並沒有等她,江初月一個人被孤零零地留在院子裏。
    奴仆們如蝗蟲過境,瘋狂掃蕩屋子裏值錢的玩意兒。江初月躲在小櫃子裏瑟瑟發抖,嘴裏呼喊著父親母親。
    她深陷絕望時,聽到外麵傳來對話聲。
    少年蕭戟說:【她是不是躲在那個櫃子裏?】
    另一個冰冷的少年回答:【嗯。】
    少年蕭戟:【謝臨淵,你要把她帶回家養嗎?】
    少年謝臨淵看了眼櫃子裏的江初月,回答:【不。】
    謝臨淵把糖包交給蕭戟,自己則是去附近尋找小丫頭穿的衣裳。
    腳步聲漸漸遠去。
    少年蕭戟打開半掩的櫃門,把糖包遞過去,對五歲的江初月說:【你等我片刻,莫要亂走,我很快回來。】
    江初月捧著熱乎乎的糖包。
    她抬起眼眸,望向不遠處的院門。院門口有兩個少年,一個是謝臨淵,一個是蕭戟。
    少年謝臨淵手裏拿著一件漂亮的新衣裳,隨手遞給蕭戟。似乎察覺到江初月在看他,謝臨淵冷冷望過來。
    那眼神很凶很冷。
    五歲的江初月嚇得縮回櫃子裏,以為碰到了活閻王,她害怕地啃了一口手裏的糖包,糖包很熱很甜,她愛吃。
    ...
    天氣晴好,冬日暖陽透過薄薄的窗紗滲入暖閣。江初月緩緩睜開眼,嘴裏似乎還殘留著糖包的香甜。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初醒時視線朦朧,睫羽輕顫了許久,才漸漸看清眼前景象。
    映入眼簾的是緋色紗幔,還有靠在床柱邊的黑色身影。江初月眯起眼,認出這是謝臨淵。
    她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的手一直被謝臨淵握住。幾乎是瞬間,小憩的謝臨淵睜開眼。
    他稍愣住,隨即吩咐丫鬟叫太醫。
    江初月瞥見他下巴青色的胡茬,啞著嗓子問:“你怎麽沒刮胡子?”
    謝臨淵啞然失笑:“等會去刮。”
    江初月說:“口渴...”
    謝臨淵立即去倒了一杯溫熱的水,輕扶起江初月,將杯邊沿貼在江初月唇邊。溫熱的水流滋潤了幹裂的喉嚨,仿佛枯木逢春,江初月頓感軟綿綿的四肢好像有了力氣。
    張太醫匆匆趕來,一邊把歪斜的璞頭帽扶正,一邊給江初月把脈。
    片刻後,張太醫拱手道:“恭喜王爺,王妃既已蘇醒,說明已經逐漸康複。這段日子需要仔細調養,血崩後氣血兩虧可慢慢補回來。”
    江初月一頭霧水:“血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