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看著艾德格洛德臉上重新綻放的光彩，目光中也染上了幾分暖意。
    他伸手，輕輕將艾德格洛德額前一縷散亂的發絲撥到耳後，動作輕柔。
    他的視線轉向兀自坐在床邊，兩條小腿依舊晃蕩不停，臉上寫滿“快誇我”的弗洛特拉。
    小先知此刻正努力地挺直小腰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可靠，更有“先知範兒”。
    埃德蒙沉吟了一下，“艾德格洛德。”
    他先是叫了她的名字，讓她從對弟弟的期盼中稍稍回神。
    艾德格洛德轉過頭，望向埃德蒙，“嗯？”
    “那些幻象，不也同樣讓你備受困擾嗎？”埃德蒙的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臉上，“或許，也可以請弗洛特拉……試著為你看看。”
    弗洛特拉一聽這話，眼睛更亮了。
    又有她大顯身手的機會了！
    她立刻從床上蹦了下來，站定，仰著小臉，一臉期待。
    “對呀！騎士大人的愛人，我也能幫你哦！”
    艾德格洛德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房間內的氣氛，因為埃德蒙的提議，悄然發生了一點變化。
    不再是全然的輕鬆與喜悅。
    埃德蒙靜靜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他知道，艾德格洛德有自己的考量。
    過了幾息，艾德格洛德才緩緩抬起頭，眼神清澈卻帶著複雜。
    她輕輕搖了搖頭。
    “不，不需要，埃德蒙。”艾德格洛德的目光專注地落在埃德蒙的臉上，“我的情況……我自己最清楚。”
    她輕聲解釋，語氣中帶著無奈，也有一份坦然，“那些幻象，的確……偶爾會讓我感到頭痛，精神不濟。”
    她承認這些負麵的影響，沒有絲毫隱瞞。
    “但它們出現的時間與次數相比於我的母親與弟弟來說，並不多。”
    “大多數時候，我能控製住，能將它們與現實區分開來。”
    “而且……埃德蒙，你忘了嗎？”她的聲音裏帶上了一點特別的意味，“有些時候，那些突如其來的畫麵，那些零碎的片段……”
    “它們……的其中一部分，反而能幫到你，不是嗎？”
    艾德格洛德伸出手，輕輕覆上埃德蒙戴著黑檀腕甲的手背。
    金屬的冰冷透過她的掌心傳來，但她的眼神卻無比溫熱。
    “所以，不用為我擔心。也無需麻煩弗洛特拉了。”她的語氣輕柔，卻不容動搖，“如果徹底沒有了這些幻象……我怕自己，會變成一個對你毫無用處的人。”
    最後這句話，她說得很輕，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安。
    埃德蒙已經成為了美瑞蒂亞的冠軍，而自己那曾在交往中占據主動的高貴出身似乎變得不值一提。
    她沒告訴埃德蒙的是，她曾在埃德蒙啟程前往海芬加領的那天，就看見了一個令她恐慌的幻象。
    幻象中，埃德蒙與一個聖潔卻看不清麵容的女人並肩站在高塔上看著世界燃燒，她自己隻能在一旁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她現在害怕失去這份說不清是祝福還是詛咒的力量，害怕自己不再被需要，害怕埃德蒙拋棄自己選擇美瑞蒂亞。
    埃德蒙的心，被艾德格洛德最後那句話輕輕刺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她話語下掩藏的不安。
    他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房間內一時間有些安靜。
    隻有弗洛特拉無意識地踢了踢小腿，發出一聲輕微的踢踏聲。
    埃德蒙深深地凝視著艾德格洛德，她的眼中有堅持，有顧慮，還有那份深藏的、想要與他並肩而立的渴望。
    他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千言萬語，在這一刻都顯得多餘。
    他隻是低低地念出了她的名字，“艾德格洛德……”
    下一瞬，埃德蒙伸出另一隻手臂，將她緊緊地，更緊地擁入懷中。
    堅硬的鋼板胸甲硌著艾德格洛德的臉頰，為她帶來了熟悉的安全感。
    但這一次，艾德格洛德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放鬆下來，她能清晰地聽到他胸甲下，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是最堅定的誓言。
    “你從來都不是因為那些幻象，才對我重要。”埃德蒙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低沉而清晰地傳來，“永遠都不是。”
    艾德格洛德的身體微微一顫，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懷抱的力度與溫度，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獨有的，混合著金屬、皮革與淡淡汗水的氣息。
    那是讓她無比安心的味道。
    她默默地收緊了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將臉頰更深地埋入他的胸膛。
    是啊，她怎麽就鑽牛角尖了呢？
    那次的幻象能說明什麽？凡人怎麽可能跟神在一起？
    而且他可是埃德蒙啊。
    是那個自從相遇開始，就帶給她愛情與勇氣的男人。
    他愛她，她知道。
    這份愛，與那些幻象無關，與她是否有用無關。
    隻是因為，她是艾德格洛德。
    而他是埃德蒙。
    僅此而已。
    羞愧與懊惱瞬間湧上心頭，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己剛剛那番話，是不是讓他誤會了什麽？
    是不是讓他以為，她將兩人的感情，也視作了一種“價值交換”？
    “我……”她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埃德蒙卻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隻是更用力地抱了抱她，然後稍稍鬆開一些，捧起她的臉。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埃德蒙輕輕摩挲著她溫熱的臉頰，眼神深邃如夜空，“別胡思亂想。”
    他低頭，用自己的頭盔輕觸艾德格洛德的額頭，“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這話，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能撫平艾德格洛德內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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