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點夢
    江南梅雨季的傍晚，張興東蜷縮在出租屋的電腦前，屏幕藍光映照著他疲憊的麵容。鍵盤縫隙裏積著餅幹碎屑，牆角的綠蘿蔫頭耷腦，窗外的雨簾裹著霓虹燈暈，將這座城市切割成支離破碎的光斑。作為廣告公司的底層文案，他每天重複著改稿、加班、被甲方否定的循環，此刻正對著第17版方案發呆，忽然聽見窗台傳來"簌簌"響動。
    抬眼望去，一隻雪團似的白兔正用粉爪子扒拉著玻璃，紅寶石般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張興東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懷疑是加班過度產生了幻覺——這可是23樓，怎麽會有兔子？可那兔子竟靈巧地用頭頂開虛掩的窗戶，三蹦兩跳落在他淩亂的書桌上，胡須一抖，突然化作一團金光。
    待光芒消散，一位破衣爛衫卻神采奕奕的和尚斜倚在椅背上，手裏搖著破蒲扇，脖頸掛著九連環，腳蹬露趾草鞋，赫然是電視裏常見的濟公活佛模樣。張興東嚇得差點從轉椅上摔下來，結結巴巴道："您、您是......"
    "莫慌莫慌！"濟公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豁牙，"貧僧正是濟顛，今日特來會會玉皇大帝！"說著伸手在張興東額頭輕輕一彈，冰涼觸感中，張興東隻覺天旋地轉，無數畫麵在腦海炸開：通明寶殿的九龍沉香座、三界眾生的生死簿、仙霧繚繞的淩霄殿......他下意識摸向頭頂，竟觸到冕旒垂落的珠串。
    "別摸啦！"濟公敲了敲他的腦袋，"這副凡胎還不適應玉帝真身，且聽我慢慢道來。"和尚隨手從破袈裟裏掏出個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酒香頓時彌漫整個房間，"三界最近出了大麻煩，西方佛國與東方天庭的氣運失衡，人間信仰之力日漸稀薄。觀音大士掐指一算，病根竟在你身上！"
    張興東懵了："我？我就是個加班狗，能影響三界氣運？"
    濟公將酒葫蘆往桌上重重一放，桌麵瞬間浮現出一幅虛影：城市高樓間漂浮著無數灰撲撲的氣團，仔細看去，竟是無數垂頭喪氣的上班族，每個人頭頂都纏繞著鎖鏈般的黑氣。"瞧瞧這濁氣！"濟公痛心疾首，"現代人心如困獸，信仰崩塌，怨氣衝天，長此以往，仙佛根基動搖！"
    張興東盯著虛影，那些黑氣仿佛正順著他的毛孔往身體裏鑽。他想起今早地鐵裏互相推搡的乘客，想起辦公室裏明爭暗鬥的同事，想起自己無數個失眠的深夜......突然打了個寒顫。
    "玉帝本是三界秩序的維係者，如今卻困在這具肉身裏渾渾噩噩！"濟公突然正色，破蒲扇"啪"地展開，扇麵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星圖，"你看，北鬥第七星搖光黯淡，正是玉帝神魂被困的征兆。"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狂風大作，烏雲中隱隱傳來雷鳴。張興東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開始變得透明，無數細小的光點從皮膚裏飄出，朝著窗外飛去。濟公見狀，急忙掏出一串佛珠套在他手腕上："快隨我去！若讓神魂消散，三界再無寧日！"
    和尚扯著張興東的胳膊往窗邊拽，後者這才發現，整棟大樓都在扭曲變形，鋼筋水泥化作纏繞的藤蔓，玻璃幕牆變成流淌的銀河。兔子形態的濟公"嗖"地竄進張興東懷裏，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抱緊咯！"
    下一刻，他們竟直直穿過窗戶，墜入無邊的黑暗。風聲呼嘯中，張興東感覺五髒六腑都在翻湧，耳邊傳來濟公的吆喝："莫怕！這是穿梭時空的必經之路！"黑暗裏突然亮起無數光點，有的化作上古戰場，有的顯現未來都市，每個光點都像一麵鏡子，映出他前世今生的片段。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落在一片雲霧繚繞的山峰。腳下的雲團突然凝結成實體，化作一條金光大道，直通向雲霧深處的宮殿。張興東正要邁步，卻見大道兩側浮現出無數人影：有伏案疾書的自己，有擠地鐵的上班族，有寺廟裏跪拜的信徒，每個人臉上都寫滿疲憊與迷茫。
    "看到了嗎？"濟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些都是被困在欲望迷宮裏的靈魂。玉帝的使命，就是為他們點亮心燈。"說著抬手一揮，金光大道上突然綻放出蓮花，每朵蓮花都托著一盞明燈，光芒驅散了籠罩在人影身上的黑氣。
    宮殿大門緩緩打開，殿內傳來渾厚的鍾聲。張興東走進去，隻見巨大的銅鏡懸浮空中，鏡麵映出三界蒼生百態：非洲饑民的絕望眼神，中東戰火裏的孩童，都市寫字樓裏猝死的白領......每幅畫麵都刺痛著他的心。
    "這是三界照妖鏡，能照見眾生疾苦。"濟公跳到鏡台上，"你以為當玉帝就是坐寶座享清福？錯！真正的天帝，是要做三界最大的義工！"說著扔來一串佛珠，"看好了！"
    和尚念動真言，佛珠突然化作萬千光點，飛向鏡中世界。非洲荒原上，光點聚成清泉；戰區廢墟裏，光點化作避難所；寫字樓裏，光點變成員工們的笑臉。張興東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神力，不過是將信仰之力化作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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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該怎麽做？"張興東握緊佛珠，"我現在隻是個凡人......"
    "凡人？"濟公突然變回真身，破袈裟無風自動，"當年降龍羅漢轉世，不也從乞丐做起？記住，心若有光，何處不是淩霄殿！"說著在他後背重重一拍，張興東隻覺一股暖流湧遍全身，無數記憶碎片在腦海重組——原來他確實是玉帝轉世，因三界巨變主動下凡，卻在塵世迷了心智。
    窗外的雷鳴愈發震耳，照妖鏡突然劇烈搖晃，鏡中世界開始扭曲。濟公臉色大變："不好！怨氣凝成心魔，正在吞噬世界！"隻見無數黑影從鏡中湧出，張興東認出那是自己改不完的方案、加不完的班、受不完的氣......
    "快用信仰之力！"濟公將破蒲扇扔給他，"想想那些被你幫助過的人！"張興東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大學時給流浪狗搭窩的溫暖，工作後匿名資助貧困學生的欣慰，甚至是今早給環衛工送早餐的瞬間......這些微小的善意化作光芒，順著蒲扇飛向黑影。
    黑影發出刺耳的尖叫，卻在觸及光芒的刹那灰飛煙滅。張興東睜開眼，發現照妖鏡恢複了清明，鏡中人們的臉上重燃希望。濟公哈哈大笑："妙哉！這才是真正的玉帝之力！"
    "可我還沒完全恢複神力......"張興東看著自己依舊凡人的雙手。
    "誰說神力非得騰雲駕霧？"濟公敲了敲他的腦袋，"你在人間每做一件善事，就是在積攢仙力。記住，渡人即渡己！"說著變回兔子形態，"時候不早了，該送你回去啦！"
    兔子叼起張興東的衣角，再次躍進黑暗。穿梭時空的眩暈感中，張興東聽見濟公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莫忘初心，我在靈隱寺等你！"
    等他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書桌上，電腦屏幕還亮著未完成的方案。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灑在窗台，一隻白兔正蹲在那裏，朝他眨了眨紅寶石般的眼睛，轉瞬消失不見。張興東摸了摸手腕，那裏竟真的戴著一串佛珠，每顆珠子都流轉著微光。
    第二天清晨，張興東辭去了廣告公司的工作。當同事們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時，他隻是笑著把自己攢的錢捐給了流浪動物救助站。走出寫字樓的那一刻，他感覺渾身輕鬆，頭頂的烏雲仿佛都被陽光驅散。
    此後的日子裏，張興東開了間公益咖啡館，專門收留失業青年和殘障人士。他發起"微光計劃"，組織誌願者為獨居老人送餐，給留守兒童補課。每當看到受助者臉上的笑容，他都能感受到體內有暖流湧動，手腕上的佛珠也愈發明亮。
    三個月後的雨夜，張興東正在咖啡館整理書籍，突然聽見熟悉的破鑼嗓子："好酒好菜伺候著！"抬頭一看，濟公翹著二郎腿坐在角落，桌上擺著他悄悄藏起來的二鍋頭。和尚晃著酒瓶子："幹得不錯！不過三界之事，任重道遠呐！"
    張興東笑著倒了杯茶，窗外的雨幕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條金光大道，看到無數盞心燈在黑暗中次第亮起。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天命——無需高高在上的寶座，隻需一顆照亮他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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