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南帝北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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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帝北丐煙雨桃花與風雪丐幫
第一章 大理風雪起
大理國的雪,總帶著三分禪意。
段智興推開五華樓的雕花木窗時,正有幾片雪花落在他的袈裟上。那襲月白僧袍已穿了十七年,袖口磨出的毛邊在風中微微顫動,倒比他腕間的念珠更顯滄桑。樓外的崇聖寺三塔在雪霧裏隻剩淡墨剪影,簷角的銅鈴被凍住了似的,半天響不出一聲。
“陛下,哦不,一燈大師。”侍立一旁的朱子柳捧著個錦盒,聲音裏還帶著當年翰林院的文氣,“蒙古密使在蝴蝶泉邊設了宴,說要‘共商大理國運’。”
段智興沒回頭。他指尖撚著那串菩提子,每顆珠子上都有層溫潤的包漿,像是把這些年的晨鍾暮鼓都浸了進去。十七年前他在天龍寺出家時,寺裏的老僧說他塵緣未了,當時他隻當是句禪語,直到去年蒙古鐵騎踏破吐蕃邊境的消息傳來,才明白有些債躲到天邊也得還。
“他們帶了多少人?”他問。
“明麵上是十二人,”朱子柳翻開手裏的羊皮卷,上麵用朱砂畫著蝴蝶泉周圍的布防,“但屬下在蒼山古道上發現了三十三處馬蹄印,都是蒙古戰馬的鐵掌。”
段智興忽然笑了。那笑容在他布滿細紋的臉上漾開,倒讓那雙總是半眯著的眼睛亮了起來,像雪地裏突然綻開的梅花。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華山論劍,黃藥師用玉簫敲著他的段氏一陽指,說他這指法練得太“正”,少了三分江湖氣。當時他隻當是嘲諷,現在才懂,所謂的江湖氣,原是不得不藏的鋒芒。
“備馬。”他轉身時,僧袍掃過案上的佛經,嘩啦啦掉在地上,露出壓在下麵的一柄斷劍。劍鞘是鯊魚皮的,上麵鑲著的寶石早就被他換了米糧,隻剩個光禿禿的鞘身,倒比寺裏的木魚更讓他心安。
朱子柳看著那柄劍,喉結動了動。他還記得這劍叫“點蒼”,當年段智興還是大理皇帝時,曾用它在瀾滄江邊挑落過十八個水匪。後來出家,親手把劍折斷,說“帝王劍,該斬的是貪嗔癡”。可現在,這斷劍卻要跟著主人,再入紅塵。
第二章 丐幫的酒
北風卷著黃沙,把洛陽城的城牆染成了土黃色。耶律齊站在麗景門的城樓上,手裏攥著個酒葫蘆,酒液順著指縫往下滴,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幫主,南邊來的兄弟說,蒙古人在襄陽城外築起了高台,說是要‘勸降’。”一個背著打狗棒的少年跑上來,凍得通紅的臉上沾著泥點,“還有,周伯通老爺子在終南山放話,說要去掀了那高台,讓咱們派人接應。”
耶律齊灌了口酒。這酒是用青稞釀的,烈得像刀子,是去年郭靖夫婦托人從蒙古捎來的,說“嚐嚐敵人的味道”。他想起第一次見洪七公時,那老頭正蹲在禦膳房的房梁上啃叫花雞,油汁滴在他新做的錦袍上,還笑嘻嘻地說“小子,江湖比皇宮好玩吧?”
“讓魯長老帶三百弟子去終南山,”他把葫蘆往腰間一塞,腰間的打狗棒硌得肋骨生疼,“告訴周老爺子,掀高台前先把蒙古將軍的酒壺偷來,我還沒嚐過他們的馬奶酒。”
少年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嘴。他是三個月前從蒙古逃來的漢人孤兒,爹娘都死在戰火裏,耶律齊見他跑得快,就收在了身邊。現在這孩子說起蒙古人,眼睛裏的光比星星還亮,倒讓耶律齊想起自己剛入丐幫時的樣子。
城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耶律齊探頭往下看,見一群乞丐正圍著個穿青布長衫的漢子,那漢子手裏提著個食盒,被乞丐們推搡著,卻始終護著懷裏的東西,像是捧著什麽稀世珍寶。
“那是誰?”他問。
旁邊的執法長老眯起眼,掏出腰間的銅牌晃了晃“是全真教的尹誌平,說是帶了丘處機道長的信,要見您。”
耶律齊皺眉。他和全真教素來沒什麽交情,隻聽說丘處機最近在終南山閉門煉丹,怎麽突然想起給丐幫送信?他正琢磨著,就見尹誌平被乞丐們推得一個趔趄,懷裏的食盒掉在地上,滾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是隻燒雞。油光鋥亮的,還冒著熱氣,一看就知道是剛出爐的。
周圍的乞丐都靜了。洛陽城裏的燒雞最出名的是“張記”,一隻得要三兩銀子,尋常乞丐攢半年也吃不起。尹誌平慌忙把雞撿起來,油紙破了個洞,露出裏麵金黃的雞皮,香氣順著風飄過來,城樓上的耶律齊都聞得見。
“告訴尹道長,”耶律齊忽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信我收下,但這雞,分了吧。”
執法長老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他揮手讓城下的乞丐們把燒雞分了,看著那些黑乎乎的手捧著小塊雞肉,吃得滿嘴流油,忽然覺得這北風好像也沒那麽冷了。
耶律齊望著遠處邙山的方向,那裏的古墓派最近很安靜。他想起小龍女姑姑教他左右互搏術時,說過“一心二用,不是為了逞強,是為了在江湖裏多幾分勝算”。當時他不懂,現在看著城樓下搶燒雞的乞丐們,忽然就懂了——所謂的丐幫,從來不是什麽武林大派,不過是一群想在亂世裏討口飯吃的可憐人,而他這個幫主,能做的,也就是讓他們多吃幾口熱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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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蝴蝶泉邊的棋
蝴蝶泉的水是碧綠色的,像塊被太陽曬暖的翡翠。蒙古密使坐在臨水的亭子裏,手裏把玩著顆鴿卵大的夜明珠,珠子裏映出他絡腮胡的影子,倒比他本人看著和善些。
“段大師,”他把珠子往桌上一放,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大汗說了,隻要大理歸順,您還是這南詔之地的主人。這珠子,就當是大汗的見麵禮。”
段智興沒看那珠子。他正盯著水麵上的兩隻蝴蝶,一隻是碧色的,一隻是金色的,翅膀碰在一起時,像是在跳什麽古老的舞。他想起年輕時在天龍寺的後院,也養過這樣的蝴蝶,後來為了練一陽指,把整個後院的花草都拔了,說“心無旁騖,方能精進”。現在才明白,那些被拔掉的花草,原是心裏最該留的東西。
“貧僧已經不是大理段氏的人了。”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泉水的清冽,“這江山歸屬,與貧僧無關。”
密使的臉沉了下來。他身後的武士“唰”地抽出刀,刀身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把水麵都映得白了一片。朱子柳悄悄往段智興身前挪了半步,手裏的判官筆已經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亭子外。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翻身下馬,腰裏別著個酒葫蘆,臉上帶著道從眉骨到下巴的疤,看著倒像是個攔路搶劫的強盜。
“蒙古的朋友,”漢子咧嘴一笑,露出顆金牙,“這兒的泉水不錯,要不要嚐嚐?”
密使眯起眼“你是誰?”
“丐幫,魯有腳。”漢子往亭子裏走,靴子上的泥蹭在青石板上,留下串串腳印,“我們幫主說,蒙古人要是敢在大理撒野,先問問我手裏的打狗棒答應不答應。”
他說著,從背後抽出根翠綠的棒子,往地上一頓,“咚”的一聲,震得亭子裏的石桌都晃了晃。那棒子看著不起眼,可密使身後的武士卻都變了臉色——他們在草原上就聽說過,丐幫的打狗棒裏藏著三十六個殺招,招招能取人性命。
段智興忽然笑了。他抬手示意朱子柳退下,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打開來,裏麵是副圍棋。黑子是用蒼山石墨做的,白子是洱海的貝殼磨的,放在石桌上,倒比那夜明珠看著更有靈氣。
“密使大人,”他把一顆黑子放在棋盤中央,“不如我們下盤棋?若是貧僧輸了,任憑處置。若是大人輸了,就請回吧。”
密使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他在蒙古也學過漢人的棋,自詡是草原第一高手,當下就坐了下來,拿起顆白子,重重落在黑子旁邊。
魯有腳在一旁看得直咋舌。他不懂什麽圍棋,隻覺得這兩個人把黑白子擺來擺去,比街頭說書的還熱鬧。直到日頭偏西,密使手裏的白子“啪”地掉在地上,他才明白,原來這棋盤上的輸贏,比刀光劍影更驚心動魄。
“我輸了。”密使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看著棋盤上被黑子圍得水泄不通的白子,忽然覺得這蝴蝶泉的水,涼得像冰。他站起身,把夜明珠往段智興麵前一推,“這珠子,留下吧。就當是……本使欠大師一局棋。”
段智興沒接。他把棋子一顆顆撿起來,用油布包好,動作慢得像在數著什麽。“出家人不貪財物,”他說,“但貧僧有個請求——若是蒙古鐵騎真的南下,請放過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密使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彎腰撿起地上的白子,轉身就走。他身後的武士們也跟著往外走,馬蹄聲漸漸遠了,亭子裏隻剩下段智興、魯有腳,還有滿桌的黑白棋子。
“大師,”魯有腳撓撓頭,“您這棋藝,比我們幫主的酒量還厲害。”
段智興笑了。他望著水麵上漸漸聚攏的蝴蝶,忽然想起洪七公。當年在華山,那老乞丐一邊啃著雞腿,一邊跟他說“老段,這江湖啊,就像盤棋,有的人想當將帥,有的人甘當士卒,可到頭來,誰也逃不過‘情義’兩個字。”
那時他不懂,現在看著魯有腳腰間的酒葫蘆,忽然就懂了。原來所謂的南帝北丐,所謂的江湖恩怨,到最後,不過是想讓這亂世裏的人,能多幾分活下去的念想。
第四章 華山之巔的酒
華山的雪比大理的冷。耶律齊踩著沒膝的積雪往上爬,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像是在跟什麽東西較勁。他身後跟著丐幫的八大長老,每個人都背著捆幹柴,說是要在山頂燒堆火,等一個人。
“幫主,您說……七公他老人家會來嗎?”最小的長老張全祥喘著氣問,他的打狗棒上結著冰,看著倒像是根冰棱。
耶律齊沒回頭。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洪七公就是在這華山頂上,把打狗棒交給了他。當時老人家用最後一口氣說“小子,這棒子重,可不是因為它是幫主的信物,是因為它後麵,站著幾十萬丐幫弟子。”
那時他隻覺得肩上沉,現在才明白,那沉裏藏著的,是多少人的性命。
快到山頂時,忽然聞到一股香味。不是鬆柴的煙火氣,是肉香,帶著點焦糊味,像是……叫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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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齊心裏一緊,加快腳步往上衝。積雪被他踩得“咯吱”響,到了峰頂,果然看見雪地裏坐著個老頭,正用樹枝撥著懷裏的東西,火光照得他滿臉通紅,不是洪七公是誰?
“師父!”耶律齊的聲音都抖了。他衝過去,才發現老人的臉色不對勁,嘴唇發青,手裏的樹枝都快捏斷了。
洪七公看見他,眼睛亮了亮,把懷裏的雞往他麵前一遞“小子,剛烤好的,嚐嚐。”
那雞烤得黑乎乎的,外麵裹著的泥巴都裂開了,可香味卻鑽得人心裏發慌。耶律齊接過雞,手一抖,雞掉在雪地裏,露出裏麵的肉——原來裏麵塞了黨參、當歸,都是補氣血的藥材。
“您……”耶律齊的話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他知道洪七公的傷,當年在桃花島被歐陽鋒的蛇杖所傷,元氣一直沒恢複,現在又在這冰天雪地裏待著,分明是在拿命硬撐。
“哭什麽,”洪七公笑了,從懷裏掏出個酒葫蘆,往耶律齊手裏塞,“我跟老段約好了,今年還在這兒喝酒。他那大理的梅子酒,可比你這青稞酒對胃口。”
耶律齊握著那葫蘆,才發現裏麵是空的。他忽然想起,去年洪七公就是用這個葫蘆,倒出最後一口酒,說“江湖路遠,保重”。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月白僧袍的人踏雪而來,手裏提著個陶甕,雪落在他的僧帽上,像落了層梨花。
“七公,”段智興走到近前,把陶甕放在雪地裏,“今年的梅子酒,我多釀了兩月。”
洪七公眼睛更亮了。他掙紮著坐起來,段智興趕緊扶住他,往他嘴裏灌了口酒。酒液順著老人的嘴角往下流,在雪地裏滴出點點紅梅似的痕跡。
“老段,”洪七公抓著段智興的手,又抓著耶律齊的手,把兩人的手合在一起,“蒙古人要來了……你們倆,得替我看著點……”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像片雪花似的,輕輕落了下去。手裏的酒葫蘆“咕嚕嚕”滾到雪地裏,滾了很遠,最後停在一塊刻著“華山論劍”的石碑旁。
段智興和耶律齊跪在雪地裏,誰都沒說話。雪越下越大,把三人的影子都蓋了層白。遠處的雲海翻湧著,像是有千軍萬馬在裏麵奔騰,又像是無數雙眼睛,在看著這山頂上的三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耶律齊忽然拿起那陶甕,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酒是甜的,帶著梅子的酸,滑進喉嚨裏,卻像火燒一樣。他把酒甕遞給段智興,段智興接過來,也喝了一大口。
“師父說,”耶律齊抹了把臉,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江湖路遠,得有人把路鋪平了。”
段智興點點頭。他想起天龍寺的老僧說過,“佛渡眾生,不是靠念經,是靠敢把自己扔進火海的心”。他以前總覺得這是禪語,現在看著雪地裏漸漸冷下去的人,忽然就懂了。
兩人把洪七公安葬在華山之巔,就在那塊“華山論劍”的石碑旁邊。耶律齊用打狗棒在雪地上畫了個圈,段智興往裏麵撒了把梅子酒,酒香混著雪氣,在風裏飄得很遠。
下山時,耶律齊忽然問“大師,您說七公他……會覺得冷嗎?”
段智興回頭望了眼山頂,那裏的雪已經把墳堆蓋得嚴嚴實實,像個白色的饅頭。“不會的,”他說,“他心裏揣著整個江湖的熱乎氣呢。”
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去,帶著華山的雪,也帶著遠方的烽火。他們都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比這華山的雪更難走。但隻要手裏的棒子還在,心裏的念想還在,就總得往前走。
畢竟,這江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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