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往下延伸的弧度越來越陡，我能聽見自己的靴底擦過石麵的沙沙聲，混著蘇璃發間銀鈴的輕響。
    韓楓落在最後，他的呼吸聲比平時重了三分——元嬰修士不該如此急促，想來是方才硬接那風刃時傷了內腑。
    琴音不知何時變了調子，先前的悠揚被扯成碎弦，像有人用指甲在骨頭上刮擦。
    我的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邪刃在掌心燙得厲害，那是它預警危險的老毛病。
    "停。"蘇璃突然抬手。
    我們同時頓住腳步。前方的黑暗裏，有什麽東西在凝聚。
    首先是輪廓，青灰色的霧氣翻湧著，勾勒出一道遮天蔽日的影子。
    它沒有具體五官，卻讓我想起觀星台裏見過的上古星圖——那些被稱為"天道具象"的存在，每一根線條都帶著規則的重量。
    "闖入者。"
    聲音砸下來的時候，我耳膜嗡嗡作響。
    巨影的"嘴"開合間，吐出的氣浪掀得韓楓踉蹌兩步，他慌忙掐了個定身訣才穩住身形。
    蘇璃的流霜劍嗡鳴出鞘，劍尖卻沒有立刻刺出。
    她側頭看我，目光裏是詢問。
    我壓下翻湧的氣血——方才那聲"闖入者"裏藏著法則之力，若換作普通合體修士，此刻怕是要跪伏在地。
    "先別輕舉妄動。"我喉間發緊，壓低聲音，"觀察意圖。"
    巨影的"視線"掃過我們，我能清晰感覺到那股審視的力量。
    它的氣息很怪，時而像化神期大修士般沉穩，時而又像剛築基的毛頭小子般紊亂，就像被什麽東西強行捆住了手腳。
    "你們為何來到此地？"巨影的問題比之前更直接。
    我腦子轉得飛快。
    三日前在九淵山外，我們被一道詭異的空間旋渦卷進來，本以為是普通秘境，誰料越往深處走，線索越詭譎——風刃陣、鎖鏈聲、會說話的古籍，還有此刻這尊神秘巨影。
    "誤入。"我故意放軟語氣，"我們在山外遭遇空間亂流，實在不是有意冒犯。"
    巨影沉默了。
    它周身的霧氣突然翻湧得更急，我瞥見霧氣裏閃過幾縷暗紅，像是被封印的血光。
    "撒謊。"
    這兩個字像重錘敲在識海。
    我眼前發黑，險些栽倒。
    蘇璃立刻扶住我，她掌心的溫度透過道袍滲進來，帶著幾分焦急："顧塵？"
    "我沒事。"我咬著舌尖穩住神，額角的冷汗卻止不住。
    這巨影竟能識破謊言？
    那方才的"誤入"怕是露了馬腳。
    "你體內有混沌氣。"巨影的聲音突然低了幾分，"很淡，但確實存在。"
    我的心猛地一沉。
    混沌靈識是我的底牌，連蘇璃都隻知我能解析功法，不知這能力的本源與混沌有關。
    難道這巨影......
    "上古守護者之一。"我突然開口，"因違背天命被封印於此。"
    話一出口，巨影周身的霧氣驟散。
    它露出了更清晰的輪廓：八臂，蛇尾，眉心嵌著塊漆黑的玉——和古籍最後一頁"破封者，終成封"旁的插圖，分毫不差。
    "你看過那本古籍。"巨影的語氣有了波動，"它還說了什麽？"
    我想起石台上那頁翻出的字，喉嚨發緊："它說"破封者，終成封"。"
    巨影的蛇尾重重砸在地上，整個空間都在震顫。
    韓楓的火係法訣沒穩住，燒到一半的符文石板"哢"地裂成兩半。
    "那是騙你們的！"巨影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癲狂，"我被封印了三千年，這破地方的符文每過百年就會鬆動一分。
    你們要是能幫我解開核心封印，我......我可以給你們九淵秘藏！"
    九淵秘藏？
    我想起古籍上那句"得之者掌輪回"，心跳漏了一拍。
    蘇璃的手指在劍柄上收緊，我知道她也想起了。
    但我沒急著應。
    混沌靈識在我識海深處蠢蠢欲動，我咬咬牙，運轉心法——代價是頭痛欲裂，但此刻必須弄清楚真相。
    靈識鋪展開的瞬間，我倒抽一口冷氣。
    巨影體內纏著無數道金色符文，像鎖鏈般勒進它的神魂。
    那些符文的紋路，和地麵散落的石板碎片如出一轍。
    更關鍵的是，它方才說的"九淵秘藏"，在靈識裏顯示的竟是......
    "你在說謊。"我擦了擦鼻血，"九淵秘藏不在你手裏，它在封印核心裏。
    而你，是看守秘藏的獄卒，不是囚徒。"
    巨影的八臂同時握緊。
    我能感覺到它在壓製怒火，但氣息卻因此更紊亂了："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知道，如何解開這封印。"我指著地麵的符文石板，"這些碎片，是不是關鍵？"
    巨影的蛇尾掃過一塊石板，碎片"叮"地彈到我腳邊："聰明。
    這是上古封禁陣的殘片，湊齊九塊就能重構陣眼。
    但......"它的聲音突然陰惻惻起來，"每塊石板上的符文都有死門，拚錯一個，你們的神魂就會被陣紋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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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璃立刻上前半步，擋住我："顧塵，這太冒險了。"
    韓楓也湊過來，壓低聲音："顧兄，我總覺得這巨影沒安好心。
    之前那古籍的警告......"
    我盯著腳邊的石板碎片。
    它的邊緣還帶著韓楓火係法訣的焦痕，上麵的符文在靈識裏泛著幽藍，像是活的。
    "蘇璃，你去引開它的注意力。"我突然說，"用流霜劍刺它的蛇尾——那裏的封印符文最密集，它一定會分神。
    韓楓，你用離火訣燒那些未被發現的石板，高溫能讓符文顯形。"
    蘇璃的眼睛亮了："好。"
    韓楓攥緊了掌心的火符："我掩護。"
    下一刻，流霜劍的寒光劃破黑暗。
    蘇璃的劍式是我教的"碎星十三式"，第十三式"披雲"專破防禦。
    巨影的蛇尾被刺中時，果然發出悶吼，八臂同時朝蘇璃揮去。
    "離火！"韓楓的法訣精準落在角落的石板堆上，赤紅色的火焰裹住碎片，那些原本模糊的符文漸漸清晰，像被喚醒的活物。
    我彎腰撿起最近的一塊石板。
    混沌靈識瘋狂運轉，頭痛如錐刺，但我能看見符文的脈絡在靈識裏流動——這是空間封禁陣，每道紋路都對應著陣眼的坐標。
    "第一塊，成了。"我把拚接好的石板按在地麵，它發出"嗡"的輕鳴，嵌入石縫。
    巨影突然暴喝一聲，原本攻擊蘇璃的手臂轉向了我。
    蘇璃咬著牙橫劍抵擋，金屬交鳴聲響徹空間。
    她被震得撞在石壁上，嘴角溢出的血珠濺在流霜劍上，劍身瞬間泛起冷光。
    "顧塵！快！"她的聲音帶著氣音。
    我抓起第二塊石板。
    靈識掃過的瞬間，我渾身冰涼——石板底部刻著一行極小的字，用的是上古血文："破解錯誤，必遭反噬。"
    汗水順著下巴砸在石板上。
    我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如果繼續拚，萬一錯了，神魂被絞碎是小事，蘇璃和韓楓怎麽辦？
    但如果停手，巨影的下一擊，蘇璃未必能擋住......
    "顧兄！"韓楓的聲音帶著顫音，"它的氣息又變強了！"
    我抬頭看向巨影。
    它周身的霧氣裏，暗紅的血光更盛了。
    那些金色的封印符文正在斷裂，像被什麽力量強行扯碎。
    "快！"蘇璃抹去嘴角的血，流霜劍上的冷光凝成實質，"我撐不住多久！"
    我盯著第二塊石板上的警告，喉嚨發緊。
    手剛要按下去，卻突然頓住——靈識裏，石板上的符文脈絡出現了一絲錯位。
    這真的是正確的拚接方式嗎？
    身後傳來巨影的咆哮，蘇璃的劍鳴聲驟然尖銳。
    我握石板的手沁出冷汗，耳邊回響起古籍最後一頁的字："破封者，終成封。"
    如果我現在按下這塊石板......
    "顧塵！"蘇璃的聲音裏帶著焦急。
    我咬了咬牙，指尖微微顫抖著，即將觸到石板的瞬間——
    "等等。"
    石板底部的血文突然泛起紅光，我看清了最後幾個字："封陣者，亦為陣鎖。"
    我的手猛地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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