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沉在幽暗冰冷的海底，每一次上浮都帶著撕裂靈魂的鈍痛。葉楓猛地睜開眼，星核暗室流轉的幽藍光芒刺得他瞳孔驟縮。劇痛從眉心那道新添的淡紫色裂痕炸開，瞬間蔓延四肢百骸，他悶哼一聲，冷汗浸透了後背。
    隨即，記憶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腦海——幽蘭決絕的呐喊，爆碎的紫色光盾，漫天飛濺、燃燒著微弱紫焰的靈魂碎片……像無數把燒紅的刀子在他心口反複切割。
    “幽蘭——！”
    嘶吼卡在喉嚨裏，帶著血腥味。他幾乎是從冰冷的地麵彈了起來，動作牽動靈魂創傷，眼前瞬間發黑。可身體比意識更快，踉蹌著就朝暗室唯一的出口衝去，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在燃燒救她！哪怕踏碎蝕月皇庭，掀翻九重天！
    一道冷冽的寒光毫無征兆地橫亙眼前，劍鋒幾乎貼上他的脖頸。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空氣，也讓葉楓瘋狂前衝的身體硬生生釘在原地。
    夕顏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口，冰晶般的長劍斜指地麵，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如同萬載寒潭，清晰地映出葉楓此刻的狼狽、絕望和不顧一切的癲狂。
    “讓開！”葉楓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靈魂撕裂的痛楚和不顧一切的戾氣。他盯著夕顏，眼底是狂暴的赤紅。
    夕顏的長劍紋絲不動，劍鋒流轉的寒意甚至更盛幾分。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卻像冰錐鑿穿了葉楓瀕臨崩潰的瘋狂“衝出去，她最後一點真靈就真的散了。現在隻有一個人能救她。”
    葉楓劇烈起伏的胸膛猛地一窒，赤紅的眼底掠過一絲微弱的光，死死鎖住夕顏。
    “皇庭深處，‘撫靈殿’，”夕顏冰藍的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漣漪，“皇家靈愈師的首席，枯榮大師。”
    “撫靈殿”三個字如同帶著奇特的魔力，瞬間抽空了葉楓所有的力氣和暴戾。他急促地喘息著，緊握的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無聲滴落，在冰冷的星核地麵上綻開細小刺目的紅。那眼底的瘋狂火焰並未熄滅，隻是被強行壓成了幽暗冰冷的餘燼。
    “帶路。”他吐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幹澀，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夕顏收劍歸鞘，轉身，冰藍的裙裾劃開幽暗。葉楓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木偶，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一步步跟在她身後，穿過曲折回環、遍布禁製的皇庭深處。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靈魂的創口和心口的灼痛交織翻湧，唯有前方那抹冰藍的身影，是他沉淪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撫靈殿與其說是宮殿，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沉寂的水晶棺槨。沒有窗，隻有穹頂鑲嵌的無數星辰寶石散發著恒定而冰冷的微光，將殿內照耀得纖毫畢現，卻又彌漫著一種死寂的空曠。空氣裏沒有藥味，隻有一種仿佛時光凝固後的塵埃氣息，沉重地壓在胸口。
    大殿中央，一個身影佝僂得如同風幹的枯木，裹在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麻布長袍裏。枯榮大師。他背對著入口，稀疏的白發披散在肩頭，正仰頭望著穹頂流轉的星圖。聽到腳步聲，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那是一張難以言喻的臉。皮膚如同揉皺又攤開的古老皮革，布滿了歲月刻下的深壑，眼窩深陷，幾乎看不到瞳仁，隻有兩點微弱的、如同即將燃盡的炭火般的光。然而，當那雙似乎蒙著白翳的眼睛落在葉楓身上時，葉楓卻感到一股龐大而蒼茫的意念掃過，穿透皮肉，直抵他靈魂深處那道猙獰的裂痕和……左胸深處那枚黯淡破碎、僅餘一絲微弱紫芒流轉的紫幽靈寶石。
    枯榮大師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那枚寶石上，深陷的眼窩裏，那兩點微弱的光似乎跳動了一下。他沒有言語，隻是緩緩抬起一隻枯瘦得隻剩皮包骨的手，指尖幹癟，指甲灰敗。那指尖帶著一種非生非死、近乎枯寂的氣息，極其輕柔地，隔空點向葉楓心口的位置，仿佛怕驚擾了風中最後一縷殘煙。
    沒有光芒迸射，沒有能量波動。
    葉楓卻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枯澀卻又帶著奇異生機的意念，如同最纖細的蛛絲，穿透了他的身體，小心翼翼地纏繞上紫幽靈寶石內那縷微弱得幾乎熄滅的幽蘭殘魂。
    時間仿佛在撫靈殿的寂靜中凝固了。夕顏默立一旁，冰藍的眸子凝視著枯榮大師那隻枯指，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葉楓的心跳幾乎停止，全身的血液都湧向頭頂，又在瞬間凍結。他死死盯著枯榮大師灰敗的臉，試圖從上麵捕捉到一絲救贖的曙光，或者……絕望的宣判。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枯榮大師終於收回了那枯槁的手指。他緩緩地、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喉嚨裏發出一聲幹澀的歎息，如同枯葉在寒風中摩擦
    “器靈本源……已碎。強行聚攏，亦如風中殘燭，稍有不慎，便是真靈湮滅，永世難尋。”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在葉楓心上。他眼前猛地一黑，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又被死死咽下。靈魂深處的劇痛瞬間壓倒了肉體的創傷，他踉蹌一步，指甲更深地刺入掌心，鮮血淋漓，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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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價！”葉楓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嘶啞得如同砂輪摩擦，赤紅的眼底是孤注一擲的瘋狂，“告訴我！隻要能救她，任何代價！”
    枯榮大師那渾濁的眼珠似乎轉動了一下，目光落在葉楓眉心那道淡紫色的靈魂裂痕上，又緩緩移到他的心髒位置。
    “皇族秘庫深處，”他枯澀的聲音毫無起伏，卻字字重若千鈞，“星河魂髓三滴。”他頓了頓，深陷的眼窩裏那點微光鎖住葉楓，“再加上……你三成的本源精血。以血為引，以魂為薪，方有一絲可能，重燃其靈。”
    本源精血！三成！葉楓瞳孔驟縮。那是修行者真正的命根，是力量與生命的雙重核心。損失一成足以境界跌落，根基動搖；三成？幾乎是在自毀長城，斷絕未來的通天之路！
    枯榮大師的聲音沒有停，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即便救回，她也再難顯化人形。需長眠於神器本體之中，以神器本源溫養，千年……萬年……或許，才有重聚真靈之望。”
    再無化形之機？長眠神器？千年萬年？
    葉楓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靈魂的裂痕在劇痛中呻吟，每一寸血肉都在嘶吼著拒絕這近乎自戕的代價。可眼前閃過的，是幽蘭最後爆碎成漫天星屑、隻為替他爭取那致命一擊的決絕紫光。
    “好。”一個字，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
    夕顏冰藍的瞳孔驟然收縮，定定地看著葉楓，那裏麵翻湧的情緒複雜難辨。枯榮大師深陷的眼窩裏，那點微弱的炭火似乎也為之凝滯了一瞬。
    撫靈殿內死寂無聲，穹頂的星辰寶石流淌著冰冷的光。
    ……
    過程如同在靈魂深處進行的淩遲。枯榮大師枯槁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手術刀，劃開葉楓的胸膛，引動那滾燙灼魂的本源精血。每一滴離體，葉楓的臉色就灰敗一分，眉心的靈魂裂痕就加深一分，仿佛整個生命都在被強行抽離、點燃。皇族秘庫送來的星河魂髓，閃爍著夢幻迷離的星芒，被枯榮大師以枯寂之力調和，隨著葉楓的精血一同注入那枚黯淡的紫幽靈寶石。
    寶石內，那縷微弱的紫芒在精血與魂髓的滋養下，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被添入了燈油，開始艱難地、斷斷續續地重新凝聚，形成一個極其微小、無比脆弱的光點。光點緩慢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葉楓劇痛的神經。
    幽蘭回來了！雖然隻是一縷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的意識波動，但那熟悉的、帶著安撫氣息的靈魂波動，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一株嫩芽，微不可察，卻真實無比。
    葉楓的身體早已虛脫，全靠一股意誌支撐著沒有倒下。他攤開手，那枚紫幽靈寶石靜靜躺在他汗濕冰冷的掌心，中心一點微弱卻穩定的紫芒緩緩流轉。不再是破碎的星屑，而是重新凝聚的魂種。
    枯榮大師的聲音帶著疲憊的塵埃感“溫養神器之內，隔絕外魔，靜待歲月滋養……這是她能存續的唯一法門。”說完，他不再看葉楓一眼，緩緩轉過身，重新麵向穹頂流轉的星辰圖，佝僂的身影仿佛要融入那片永恒的空寂裏。
    葉楓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寶石光滑微涼的表麵，感受著裏麵那縷微弱但終於不再飄散的魂息。劫後餘生的慶幸瞬間被鋪天蓋地的酸楚和後怕淹沒。差一點，隻差一點，他就永遠失去了她！而這一次，他隻能像個廢物一樣，將她的命運寄托在他人之手，付出慘烈代價才換來一線生機。
    虛弱到極點的身體在顫抖，靈魂的創口在哀鳴，眉心的淡紫色裂痕灼痛依舊。可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熱火焰，卻在他眼底最深處熊熊燃起，燒盡了所有的迷茫、僥幸和軟弱。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撫靈殿冰冷高聳的穹頂，也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那不可測的命運蒼穹。沾著血跡的手指緊緊攥住那枚紫幽靈寶石，用力到指節發白，嘶啞的聲音如同破損的風箱，卻帶著一種斬斷過去、焚盡未來的決絕，在空曠死寂的大殿中轟然炸響
    “從今往後——我自己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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