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喪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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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饒命啊!我兒才八歲..."一個婦人匍匐著抱住打手的靴子,話音未落便被一記悶棍抽在脊背上,瘦弱的身體像破布般甩出去,撞翻了晾曬的醬缸,暗紅汁液混著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
    牆角的老漢蜷成蝦米,每挨一杖就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二百靈石...老朽...真的..."求饒聲戛然而止——執刑者突然改用杖尖捅向他腰眼,老漢頓時像離水的魚般劇烈抽搐起來。
    最慘的是個少年,被按在條凳上受刑。棗木杖帶著風聲"呼呼"砸下,起初還能聽見他哭喊"我交!這就交!",待打到二十餘下時,隻剩皮肉綻開的"噗噗"聲。有個打手嫌血濺到臉上,隨手抓把粗鹽抹在他血肉模糊的臀腿上,少年頓時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院門外,幾個來交贖金的人捏著鼻子直皺眉。他們腳下不時爬過受完刑的百姓,在泥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一名十五歲的少女取出靈石遞給管事:"吳氏茶糕鋪,贖我娘。"
    管事掂了掂錢袋,朝院內揚了揚下巴。少女徑直穿過哀嚎的人群,在牆角找到了蜷縮著的寧語。
    她蹲下身,動作利落地將一顆補靈丹塞進寧語口中,隨後握住她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渡了些靈氣。整個過程幹脆利落,沒有多餘的表情,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周圍哭喊聲此起彼伏,她卻像置身事外般平靜。待寧語氣息稍穩,少女便扶著她起身,頭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
    一個麵容陰鷙的瘸腿男人拄著鐵拐走進後院,拐杖敲擊青石板的聲響讓眾人噤若寒蟬。他眯著三角眼環視一圈,突然用鐵拐重重杵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都給我聽好了!"他沙啞的嗓音像砂紙摩擦,"如今妖獸肆虐,要不是我王家護著,你們早成了畜生的口糧!"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猙獰的爪痕,"看見沒?這就是老子為你們拚命留下的!"
    十幾個打手默契地圍攏過來,手中的鐵棍有節奏地敲擊掌心。瘸腿男人冷笑一聲:"從今往後,每家每月兩百下品靈石,少一個子兒..."他突然掄起鐵拐砸向旁邊的水缸,陶缸應聲而碎,"這就是下場!"
    院中百姓瑟縮著往後躲,幾個孩童剛要哭出聲就被大人死死捂住嘴。瘸腿男人滿意地看著眾人驚恐的表情,轉頭對管事使了個眼色。
    管事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茶盞蓋碰出清脆的聲響:"酉時之前..."他故意拖長聲調,"交不上錢的,就等著喂後山的狼妖吧。"
    人群中有個老漢突然癱軟在地,褲管下漸漸洇出深色水漬。瘸腿男人嫌惡地皺起鼻子,鐵棍一揮:"把這老東西扔出去!晦氣!"
    寧識攙扶著寧語緩步前行,沿街百姓的竊竊私語如細碎的雨點般落入耳中。
    "這王家簡直是要把人往死裏逼啊..."一個挑著菜擔的老農壓低嗓音,"兩百靈石,抵得上我家半年的收成了。"
    旁邊賣豆腐的婦人左右張望,用圍裙擦著手小聲道:"聽說王家的三少爺剛拜入劍影宗內門,這才敢如此囂張。"
    "噓——"茶攤老板急忙製止,緊張地瞥了眼街角的王家護衛,"那可是四大宗門,咱們平頭百姓哪惹得起..."
    寧語的身子微微發顫,寧識卻連腳步都未頓一下。她平靜地穿過人群,對那些或憤懣或畏懼的議論恍若未聞。隻有扶著寧語的手指,在聽到"劍影宗"三字時,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
    街角幾個孩童正在玩跳格子,清脆的笑聲與周遭壓抑的氛圍格格不入。寧識的目光在那群孩子身上停留片刻,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去。
    ……
    房門合上的瞬間,寧語周身泛起一陣微光,幻形術如煙消散。她猛地咳出一口暗紅的血,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癱軟下來。寧識一把扶住她,觸手之處盡是嶙峋瘦骨。
    將人安置在床榻上,寧識三指搭上她纖細的腕脈。脈象如遊絲般微弱紊亂,間或還有幾處詭異的停滯。寧識眉頭微蹙:"斷魂散的毒已侵入心脈,你又連日停藥..."她突然抬眼,"今日是故意激怒王家執事?"
    床上的美人聞言輕笑,這一笑竟讓陋室生輝。寧語蒼白的唇邊還沾著血跡,卻掩不住那驚心動魄的容顏。她眼尾微微上挑,眸中似有星河流轉,隻是那光芒正在一點點黯淡下去。
    "識兒還是這般聰明。"她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她顫抖的手撫上寧識的臉頰,指尖冰涼。窗外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在她絕美的麵容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恍若一幅正在褪色的古畫。
    寧語緩緩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識兒,我的身子早就撐不住了。能早些去見你爹,也是解脫。"她聲音輕顫,"
    寧識沉默不語。那個叫"林彥恒"的父親,對她而言不過是個陌生的名字。她隻記得從小跟著阿娘四處漂泊,每隔幾日就要換個地方。
    她們本是翎月族的族長家眷。翎月族擅長毒術與秘法,在修真界頗有名望。可惜當年遭人設計,全族覆滅,隻餘下她們母女二人僥幸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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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識的父親林彥恒為護她們周全,以身擋敵,最終重傷不治。自那以後,她們便開始了逃亡生涯。
    每逢年節夜晚,寧語總會獨自溫一壺酒,對著月色獨酌。寧識常見她飲至半酣,淚落杯中,卻從不言語。
    "你心裏始終放不下他,所以執意要走,是嗎?"寧識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寧語猛地抬頭,蒼白的臉上浮現焦急:"識兒,你是我最珍視的骨肉啊!這些年若不是為了你..."她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猩紅,"可天命如此..."
    "你能治好的。"寧識打斷她,目光落在床頭的藥箱上,"我也能。但你選擇了放棄。"
    寧語的淚水簌簌落下,她顫抖著想去握女兒的手:"阿娘怎會舍得...隻是..."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哽咽的長歎。
    屋內陷入沉默,隻餘寧語壓抑的啜泣聲。良久,寧識緩緩起身:"我明白了。"她將藥箱輕輕合上,"您放心,我會帶著坨坨好好活著。以我如今的本事,尋個清淨地方安頓不是難事。"
    寧語虛弱地抬起手,一隻銀白小獸輕盈躍上她的掌心。坨坨支棱著蓬鬆的尾巴,細小的爪子輕輕勾住寧語的手指,紫色眼眸裏盈滿水光。
    "那年啊..."寧語蒼白的唇角泛起溫柔笑意,指尖輕撫坨坨的鱗甲,"你爹是名震天下的劍神,一襲白衣勝雪..."她的聲音忽然鮮活起來,"可這個呆子,被我放的小蛇嚇到時,竟紅著臉說"姑娘何故捉弄在下"..."
    坨坨發出細弱的嗚咽,小腦袋蹭著寧語的手腕。寧識靜靜立在床邊,看著母親眼中重現的光彩。
    "後來啊..."寧語的目光漸漸渙散,卻仍帶著笑,"我放毒蟲咬他,他也隻是無奈地笑...說"語兒開心就好"..."她的呼吸越來越輕,"那個傻子...說遇見我們母女,才知...人間值得..."
    最後一縷餘暉透過窗欞,落在寧語安詳的麵容上。她的指尖還停留在坨坨柔軟的絨毛間,唇角含著少女般的笑意,仿佛隻是沉入了有他的夢境。
    "十年了..."寧識輕輕合上母親的眼睛,"去見他吧。"
    坨坨突然仰頭發出一聲長鳴,銀白的毛發在暮色中泛起淡淡熒光。窗外,一片落葉打著旋兒飄向遠方,像是載著某個未完的故事,隨風而去。
    坨坨焦急地在寧語胸前打轉,小爪子不停地拍打她的衣襟,發出急促的"吱吱"聲。寧識推門而入時,肩上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衣擺還沾著亂葬崗的泥土。
    "別怕。"寧識將麻袋放下,伸手接住撲來的坨坨。小家夥在她掌心發抖,紫色的大眼睛裏蓄滿淚水。
    寧識利落地解開麻袋,兩具女屍顯露出來。她指尖泛起幽光,在屍體上方劃出複雜的紋路。隨著幻形術完成,榻上赫然出現了"寧語"和"寧識"的屍身。
    "阿娘最喜歡幹淨了。"寧識輕聲說著,用絹帕仔細擦拭寧語真正的身軀。她咬破手腕,鮮血順著寧語眉心緩緩滑落,在蒼白的肌膚上繪出一道血線。
    "神佛在上,佑爾安息。"寧識結印的手指微微發抖,白光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將寧語的身軀漸漸化作薄霧。坨坨突然躥到霧中,小爪子拚命想抓住什麽,卻隻撲到一片空茫。
    寧識望著逐漸消散的霧氣,喉頭滾動。她早該明白的——從阿娘開始拒絕服藥那天起,從她夜半聽見阿娘對著劍穗低泣那刻起。這世間,終究留不住一心求去的人。
    "去吧。"她對著最後一縷薄霧輕語,"去找他。"
    坨坨蜷縮在空蕩蕩的床榻上,銀白的毛發沾滿了霧氣凝結的水珠。寧識將它捧起,指尖撫過它冰涼的鱗甲。
    寧語用盡一生為女兒謀劃平安,將仇恨深埋心底,隻願她能安穩度日。可寧識指尖撫過母親留下的劍穗,眼中映著血色——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能者,踩著萬千骸骨登臨雲端,卻滿口仁義道德。他們何曾低頭看過人間疾苦?那些被法術餘波碾碎的村落,那些為煉丹而抽幹的孩童魂魄,都成了仙門功德碑上最諷刺的注腳。
    "阿娘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寧識冷笑,劍鋒映出她眼底寒芒,"可若無人執劍,這天道永遠都是弱肉強食的修羅場。"她想起母親臨終時仍攥著的半塊玉佩,那是父親被仙門圍攻時唯一留下的遺物。所謂名門正派,不過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豺狼。
    夜風卷起祭壇前的紙灰,寧識咬破手指在額間畫下血紋。既然蒼天無眼,那便由她來做這柄斬孽的刀。德不配位者,終將跌下神壇——要麽死在今日她的劍下,要麽明日被更凶惡的妖魔撕碎。這世道,本就該以血還血。
    ……
    王德福斜倚在軟榻上,姬妾們的脂粉香還未散盡,他半闔著眼正昏昏欲睡。突然,一道寒光閃過——
    "噗"地一聲輕響,匕首精準刺入肺葉。王德福猛地瞪大雙眼,肥厚的手掌本能地拍向床沿機關,卻隻無力地滑落。他驚恐地發現全身靈力凝滯,經脈裏流動的不是真氣,而是蝕骨的毒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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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大膽!"他噴出一口黑血,目眥欲裂地盯著眼前的身影。月光透過窗欞,映出寧識那張帶著三分譏誚的臉。
    少女指尖還沾著未幹的血跡,卻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匕首:"王掌事也會怕?"
    "你..."他的喉結艱難滾動,卻隻擠出幾個血泡。寧識直起身,看著這個曾經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像條擱淺的魚般抽搐。她唇角那抹弧度始終未變,仿佛隻是在觀賞一場無趣的皮影戲。
    月光下,寧識的匕首在王德福肥厚的脖頸上輕輕一劃,血珠立刻滲了出來。王德福渾身肥肉都在顫抖,眼中滿是驚恐與不可置信。
    "賤人?"寧識歪著頭,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王掌事這話說的,好像您是什麽高貴的品種似的。"她突然湊近,在他耳邊輕聲道:"你知道嗎?你現在像一隻待宰的豬,連叫聲都一模一樣呢。"
    王德福氣得臉色發青:"劍影宗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哦?"寧識誇張地捂住胸口,"我好怕啊!"她突然收起笑容,眼神冰冷如刀,"就像十年前你們屠我滿門時,他們也說"翎月族餘孽一個不留"——結果呢?"她輕輕轉動手腕,匕首在王德福脖子上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您看,現在是誰在碎誰的屍?"
    鮮血噴湧而出時,寧識優雅地後退一步,看著王德福像條離水的魚一樣抽搐。她輕歎一聲:"下輩子記得,當反派也要有點格調,至少...別死得這麽難看。"
    寧識輕笑著揉了揉懷中那團毛茸茸的小家夥,指尖陷入它蓬鬆的絨毛裏:"坨坨,開飯了哦。"小家夥立刻豎起圓圓的耳朵,紫水晶般的眼睛"唰"地亮了起來,像兩顆閃爍的星星。
    "吱!"它歡叫一聲,從寧識臂彎裏靈巧躍出。半空中那團雪球似的小身子驟然膨脹,眨眼間化作遮天蔽日的巨獸,屋頂的瓦片被它興奮甩動的尾巴掃得嘩啦作響。它張開血盆大口,沒有咀嚼就吞了肥胖的屍身。
    "唔——"巨獸突然縮回小毛團的模樣,委屈巴巴地蹭著寧識的裙角,兩隻前爪扒拉著她的衣帶,尾巴搖得像撥浪鼓。
    寧識蹲下身,用指尖點了點它濕漉漉的鼻尖:"小饞鬼,還沒吃飽?"坨坨立刻"吱吱"叫著在她掌心打滾,露出軟乎乎的肚皮,活像撒嬌要糖吃的孩童。
    "後院還有點心呢。"她寵溺地撓了撓小家夥的下巴,看它歡天喜地竄出去的背影,搖頭輕笑。轉身時袖風掃過密室,靈石珠寶如燕歸巢般飛入她袖中。
    ……
    寧識化作的中年男子剛踏入後院,便聽見一片嘈雜。打手們正圍著幾個女子調笑,酒氣混著汙言穢語撲麵而來。
    "站住!"門口的打手厲聲喝道,"什麽人?"
    寧識腳步未停,袖中悄然散出一縷青霧。那打手剛要拔刀,突然麵色一僵,直挺挺栽倒在地。其餘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接連無聲倒下。
    她跨過橫陳的屍體,目光掃過院內眾人。那些方才還在嬉鬧的打手們,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寧識指尖微動,毒霧如活物般在院中蔓延開來。
    慘叫聲尚未出口,便戛然而止。不過幾個呼吸間,整個後院已是一片死寂。寧識麵無表情地收回毒霧,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打手們怒吼著揮刀衝來,寧識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毒粉從指縫間灑落,匕首在月光下劃出數道寒芒。十幾個打手接連倒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籠中眾人隻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所過之處血花飛濺。
    "大俠饒命!"幾個打手跪地求饒,"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
    寧識沒有理會,匕首幹脆利落地劃過他們的咽喉。她快步走到籠前,斬斷繩索:"都回家去。"
    獲救的百姓呆立原地,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殺神竟是來救人的。寧識從懷中掏出一袋靈石塞給他們:"快走。"
    懷裏的小獸不安分地扭動著,爪子不停扒拉她的衣襟。待最後一人離開,寧識輕拍坨坨:"吃吧。"小家夥歡叫一聲,瞬間化作巨獸撲向滿院屍體。
    這些打手數量雖多但都無甚修為,最強的也不過煉氣中期,對坨坨來說隻能算是填飽肚子。
    坨坨吃完打手不情不願,哼哼唧唧。
    它還沒飽,小主人什麽時候才能讓它吃頓好的?生氣氣!哼!
    看不出來這嚶嚶怪還是個敗家玩意兒…
    寧識拍拍手:“走吧,還有許多狗腿子等著你吃。”
    夜風卷著血腥氣掠過空蕩的長街,寧識站在晨曦微光中,靴底還沾著未幹的血跡。那些白日裏耀武揚威的爪牙們,此刻都已成了坨坨腹中之物。
    東方泛起魚肚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阿娘走了,她本該有個溫暖的家。阿爹會教她練劍,阿娘會為她梳發。可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門大能,為了一點秘法就屠盡翎月全族。
    "千裏之堤..."寧識輕聲念著母親常說的話,指尖凝出一縷毒霧。霧氣在晨光中變幻著形狀,最終化作一隻振翅欲飛的青鳥。
    "那就從做一個宗門小弟子開始吧。"她收起毒霧,眼神漸冷。既然要掀了這虛偽的仙門,總得先入虎穴。坨坨蹭了蹭她的手腕,紫色眼瞳裏映著主人決絕清冷的麵容。
    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寧識已消失在長街盡頭。她的背影單薄卻挺拔,像一柄出鞘的利劍,誓要劈開這汙濁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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