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也遇到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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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長公主府占地不小。
    榮儀貞跟著宮人穿過垂花門,繞了好幾道遊廊,又從花園水榭上橫插過去,才到了大長公主會客的正廳。
    廳外的院子裏種著桂花和秋海棠,此時開得正盛。
    濃鬱的花香隨著秋風直撲進正廳裏。
    熟悉的香味開啟了遙遠的記憶。
    榮儀貞心頭一酸,恍然間想起,幼時母親帶她來和安禾大長公主聊天。
    兩人在廳中說話時,她就在這院中亂跑,在桂花樹下嗅著甜膩的花香吃母親做的紅糖糯米糕。
    那時安禾大長公主也才建府不久。
    桂花樹沒有現在繁茂,秋海棠的枝幹也不如此時粗壯。
    如今,她長大了。
    桂花樹和秋海棠也長大了。
    母親卻不在了。
    時移世易,一切都變了。
    安禾大長公主一看見她,先是溫柔慈愛地笑。
    也不許她行禮,直接招呼她到近前來。
    等握住她的手時,大長公主上下打量她的眉眼,笑意維持不住,緩緩落淚。
    “湉湉乖,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殿下。”榮儀貞從宮人手中接過帕子,親手為大長公主拭淚。
    又勸人說:“殿下別哭,當心身體。湉湉親手做了您最喜歡的紅糖糯米糕,您嚐嚐看,有沒有母親當年的味道。”
    還溫熱的紅糖糯米糕入口,大長公主轉頭拭淚。
    榮儀貞輕聲喚她:“殿下?”
    “沒事。”大長公主轉過身,放下糕點,撫著榮儀貞的臉頰:“這糕的味道和阿寧做的一模一樣。”
    “要是她還活著,看見你長成大姑娘,這麽乖巧懂事,一定高興。”
    榮儀貞鼻頭一酸,強忍著聽大長公主繼續說:
    “當年,我一直想要個像你一樣的女兒,可太醫說我體質陰寒不易有孕。”
    “你母親知道原因後,每次來,都做些紅糖糯米糕這樣溫補的點心幫我養身。”
    “她不說原因,我也裝作不知道。一晃過來,她離去了這些年,我再也沒吃過一樣的味道了。”
    榮儀貞本想控製住自己,不該在別人府上哭自家去世的娘親。
    可她忍了又忍,眼前已經被淚水模糊了,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殿下,母親在世時的閨中好友隻有殿下一個,如今她雖然去了,但隻要殿下喜歡,湉湉願意繼續為您做糕。”
    榮儀貞的樣貌和鄭秋寧有七八分相似。
    尤其是長大後眉宇間那抹明豔的嬌貴,將兩人的神態拉得更像了。
    大長公主心間觸動。
    恍惚間以為自己看見了阿寧年輕的時候。
    那時,阿寧還是京城人人稱讚的第一才女。
    宮牆綠柳下,少女站在熾烈的陽光裏,回身笑得明媚:
    “煦柔,人人都隻看見淮郎是個七品小官,出身寒門,前途堪憂,卻沒人知道他心中的才幹抱負。”
    “可我明白他,他也懂得我。金銀權勢,於我而言不過俗物,花無長紅,樹難長青,任再富貴的人家也不過繁華幾世,便如過眼雲煙。”
    “我隻知道,和他在一起時,我發自內心的快樂。”
    “為什麽,我不可以嫁給他呢?”
    這些年,安禾大長公主午夜夢回,經常想起那時的阿寧。
    她痛悔。
    隻恨自己當年同樣天真不諳世事,沒能勸下她,入了榮淮的圈套。
    如今看見好友留在世上的女兒,大長公主心裏更加剜痛。
    她將榮儀貞攬在懷裏,眼淚成顆砸在榮儀貞的額頭上:
    “傻孩子,你小時候都叫我姨母的,再叫一聲,給姨母聽聽?”
    榮儀貞將頭在大長公主懷中蹭了蹭,發自內心地喊了一聲:“姨母。”
    兩人又親近了好一陣,才平複情緒。
    榮儀貞把這些年在榮家的遭遇一點不差說給安禾大長公主聽。
    連帶著這次的截殺也說了出來。
    “所以,現在我明白了,就算我一味躲避,他們也是不肯放過我的。若是求和不成,那不如主動些,以殺敵製敵。”
    “這次過來,一是向姨母賠罪,這些年辜負了姨母照拂的心意,二是,借姨母向葉大人道謝。”
    她縮了縮脖子,嬌憨得不行:“葉大人府上難接近得很。”
    自從葉濯扶帝登基,做主都察院。
    不少外地官員入京,第一個拜訪的是內閣首輔關崇,第二個拜訪的就是葉濯府上。
    傳聞他家對巷的酒樓,因為葉濯的緣故,已然是一位難求。
    四品官員穿著官服進去,也隻有在大堂坐等的份。
    安禾大長公主笑著刮了下榮儀貞的鼻頭:
    “這有什麽難?”
    “浣纓明麵上是從我這裏搬出去了,但我們兩家院子有相通的角門,旁人都不知道。”
    “今天正好他休沐在家,你想見他,我讓人去叫他就是。”
    葉濯進門時,看見的就是榮儀貞穿著粉緞杏花暗紋的衣裙,和大長公主坐在一起。
    粉色嬌豔,襯得人膚色粉白,兩頰生紅。
    秋風一起,滿室金桂飄香。
    大長公主正把要賞賜給榮儀貞的累絲金雀發釵往人烏發上戴。
    榮儀貞笑容嬌俏明豔,乖乖低頭,眸中水光盈盈,摸著金雀垂下的流蘇,黏黏糊糊地笑著喊:“姨母。”
    聽見腳步響動。
    榮儀貞眉眼含笑,戴著金雀流蘇抬頭,正好和葉濯四目相對。
    金色步搖微晃,和廳外的金桂花枝一起隨風飄擺。
    葉濯步子一頓。
    還是榮儀貞先斂了笑容,端雅起身,福了一禮:“葉大人。”
    大長公主許久沒心情這樣好了,笑了一通,隻覺得渾身輕快。
    看見葉濯,依舊如見到自家小輩一般隨意。
    “浣纓來了?這丫頭是我閨中好友的女兒,上次你們見過,你還救了她的性命,這回人家就是特別來感謝你的。”
    葉濯好似才回過神。
    一身天青色常服,端正站著,躬身行禮:“殿下。”
    隨即起身,朗目輕掃過榮儀貞,不羈含笑,意味深長地喊了一聲:“榮二小姐?”
    他說完,刻意揚了下脖頸。
    喉頭滾動間,昨日她用簪劍在葉濯脖子上劃破的傷口,才將將結一層血痂。
    榮儀貞理虧,假裝沒有看見,幹笑了一聲:“哈,辛苦葉大人親自過來。”
    大長公主也看見這傷。
    驚訝道:“浣纓?你這脖頸?你也遇到刺客了?”
    榮儀貞抿了抿唇,退到一旁去幫葉濯端來專門給他準備的那份紅糖糯米糕。
    葉濯看著榮儀貞小心翼翼的背影,冷哼一聲:
    “不是刺客,就是隻沒良心的花狸貓。臣好心讓她進車裏避禍,卻被她賴上,還用爪子把臣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