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哄糊塗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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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呢。”榮淮慈善溫和地笑著,一雙眼睛盯著她時亮晶晶的,宛若看著什麽珍寶。
    “貞兒還記得呢?”
    榮儀貞默默打量榮淮,明白他是為了葉濯才上趕著來巴結自己。
    她默了默,心口有些發酸。
    盡管重來一世,她還是對榮淮這個生父抱了一絲希望。
    人的感情總是這樣複雜。
    前世,榮淮雖然偏疼榮儀珠,但從小到大的時光裏,偶爾也曾真心疼愛過她。
    這是榮家給她的,為數不多的愛。
    榮儀貞忍不住貪戀,又恨自己貪戀。
    如今再見榮淮因為一點利益,便如枯草般隨風搖擺,心中的那點貪戀終究還是被厭惡壓了下去。
    她轉過身,端起桌上還冒著熱氣的藥茶,送到榮淮麵前:
    “父親一路過來口渴了吧?女兒這裏有葉大人送給我,用來調理身體的藥茶,您嚐嚐看,味道如何?”
    榮儀貞歪頭甜甜一笑,盡是小女兒對父親的仰慕姿態。
    榮淮很是受用,覺得不枉費他在庫房中尋了半天,才找出這扇屏風。
    將熱茶接過,榮淮低頭嗅了口茶香。
    清淡的茶氣與藥香結合,味道淡雅而不失厚重,不用想便知道不是凡品。
    竟然是葉濯送的。
    京中如今多少人散盡家財也未必能在葉府討上一杯茶喝。
    他倒是沾了女兒的光。
    想到‘沾光’兩個字,榮淮的臉又冷了下來。
    他走到今天,靠的一直是自己,從來不曾沾過任何人的光!
    榮淮捧著熱茶,轉身坐在廳中主位,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架勢,問榮儀貞:
    “儀貞,說起葉濯,你和葉大人最近似乎走得很近?”
    榮儀貞像是不解父親為何突然不高興。
    她端正站在原地,對上方坐著的人依禮回話:
    “父親,自從上次葉大人在兄長雇凶的刀下救了女兒之後,女兒便隻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安禾大長公主引薦,女兒懇求葉大人不要上疏,不要讓兄長連累了父親的官聲。”
    “還有一次,也是在安禾大長公主的賞菊宴上,泠兒妹妹做出有辱榮家的醜事,還想往女兒身上攀扯,是葉大人為女兒說話作證,這才沒讓父親被女兒連累。”
    她緩緩道來,說完,又對著榮淮淺笑頷首:
    “想來,是父親這些年在朝中做有實績,榮家前程似錦,葉大人才願意看在父親的麵子上錦上添花,救女兒一次。”
    榮淮捏緊了手中的熱茶,愣神須臾,一張冷臉瞬間轉為笑意。
    “哈哈,想不到我兒小小年紀,竟還能看出這一層?”
    榮儀貞繼續說:“是母親自小教導女兒,雲朝世家所生公子,讀書、科舉、做官,都是有人鋪路,水到渠成的事。”
    “可父親不一樣,咱們榮家原先不過是京郊一戶菜農,說得好聽些是晴耕雨讀,說得難聽些,也有眼光低淺的人,叫咱們見不到世麵的鄉巴佬。”
    說到這裏,榮儀貞靜靜抬眼,果然見到榮淮才開晴的臉色一瞬間又冷了回去。
    連端著藥茶的手都暗暗用力到指尖沒有血色。
    榮淮張口就要嗬斥。
    卻聽榮儀貞話鋒一轉:“父親自榮家起步,走到如今,卻比不少有人鋪路的世家紈絝子弟前程還要好,可見,那些人若是同父親一樣出身榮家,大抵是拍馬也趕不上父親的。”
    “母親說,父親才是京中最有真本事的人,讓女兒跟在您身邊時,多聽、多看、多學,哪怕能習得父親之萬一,也夠女兒在京中安身立命。”
    榮淮的一顆心,隨著榮儀貞的話,便如升起、落下、又升起的風箏,上下翻騰。
    最後,他萬般激動,眉開眼笑,蓄起的胡須都顫了顫,笑道:
    “好好好,那為父日後便多教你一些。”
    他沒想到,從前高傲得像隻孔雀一樣的鄭秋寧,私下裏教導兒女時竟也會這般謙卑。
    不過也是。
    再高傲的孔雀,最後也落在了他榮家的架子上。
    自古夫為妻綱才是正理。
    女人不管出身如何,隻要結了婚,嫁做人妻,都得對夫主崇敬、恭順,才不算有違倫理綱常。
    “隻可惜……”
    榮儀貞頓了一頓,垂眉耷眼,顯出副委屈後悔的樣子:
    “我年紀太小便失去了母親,又常年在病中,脾氣也不好,竟然忘了母親的教導,錯過了許多和爹爹學習的時間。”
    說著說著,榮儀貞就這麽低頭啜泣起來。
    榮淮趕忙上前心疼寬慰女兒,甚至忘了,最開始,他來是要打聽葉濯與女兒關係如何的。
    父女倆又一起說了好多貼心話,父慈女孝,很是融洽。
    榮淮在寧安樓喝了好幾盞藥茶,等離開時,天已經微微擦黑,快要到晚飯了。
    ……
    晚飯前。
    榮儀泠又在榮府花園中見到了榮儀珠。
    她惴惴不安,拉著榮儀珠問:“三姐姐,你那個辦法到底有幾成把握?”
    “我一早按照你說的,讓人偷來了榮儀貞煮藥茶用的壺蓋子,用毒水煮了一夜才放回去。”
    “你說過,這樣做,那毒物便會留在蓋中,隻等她再煮藥茶的時候,毒藥會順著壺蓋流到藥茶裏。”
    “怎麽如此久了,還是沒有那賤人中毒的消息傳出來?”
    榮儀珠淡定得多。
    她低頭看了眼被榮儀泠抓出了褶皺的錦緞,晃了晃胳膊,不耐煩的將衣物抽回來。
    “急什麽?一件事,隻有做成與做不成。”
    “若是做成了,死無對證,大家忙著處理榮儀貞,誰能知道那毒是你下的?”
    “若是做不成,榮儀貞沒事,你不過白忙一場,更加不會有事。”
    “左右都是沒事,你怕什麽?”
    寧安樓裏。
    “隻怕榮淮現在已經毒發了吧。”
    榮儀貞用了一勺蛋羹,美滋滋眯起眼睛,感慨:
    “哄著糊塗人說話,比和聰明人說話還要辛苦,榮淮人還沒走的時候,我就覺得餓了,可真是浪費力氣。”
    紫電在一旁布菜,把侯府送來的驗毒銀針在每道菜裏仔細翻攪一遍後,才夾了一筷子菜心到榮儀貞的盤子裏。
    跟著說:“那小姐便多吃一些,等會兒老爺那邊,且有得鬧呢。”
    榮儀貞說:“鬧起來好啊。”
    今晚榮府送來的蒜蓉菜心有些老了。
    榮儀貞才一入口,便皺起眉。
    青霜趕忙端著銅盂,用帕子擋著,讓榮儀貞吐了出來。
    吐完這口菜心,紫電已經讓人把這道菜撤了出去,順便說道:
    “現在鄭秋華雖然沒了管家的權力,但府中上下依舊都是她的人。三夫人臨危受命,估計也是難以服眾。”
    “如今榮府各處,比鄭秋華當家時還要糟亂,連這樣的菜也敢給主子小姐呈上來。”
    榮儀貞又吃了口芙蓉蝦球,腮邊鼓起,笑著說:
    “那些人是覺得鄭秋華隻是一時失意,早晚還會掌家,所以故意給三嬸母難堪。”
    這些人似乎忘了,這座宅子,從一開始,就是她母親鄭秋寧的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