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兒如此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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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堂榮家二小姐,屋中竟連塊地毯也沒有,隻有凹凸不平的青磚土地。
    榮儀泠縮著脖子,雙膝跪在地上,硌得生疼,臉色很是不好。
    金氏心疼。
    “大哥,大嫂,我聽明白了,泠兒年紀小,看見姐姐有好東西,就巴不得要搶走,這事都是她的不對。”
    她避重就輕,根本不提榮儀泠帶著外男進榮儀貞院子的事。
    甚至還拉著榮儀貞的手說:“儀貞,二嬸母為你做主,讓你妹妹給你賠禮,以後她再敢放肆,嬸母絕對不輕饒。”
    以後絕不輕饒。
    意思就是這回便算了。
    榮儀貞垂眼默了默,再抬起頭時,像是已經壓下了所有委屈。
    她對榮淮說:“父親,不管是大哥要在家中殺我,還是四妹妹故意帶著外男來我的院子,這些都不是光彩的事情。”
    金氏不提這茬,榮儀貞就偏要說出來提醒所有人。
    “如果鬧大了傳出去,丟的也是咱們榮家的臉麵。父親在朝為官,前途無量,絕對不能被同僚們看了笑話。”
    榮淮挑眉。
    他知道榮儀貞最近轉了性子。
    卻沒發現女兒已經如此懂事了。
    想到剛才自己受傷時,也是榮儀貞最緊張他,心底不禁感到一絲暖意。
    到底是血脈相連的父女。
    鄭秋寧已經去了,女兒自然更珍愛他這個父親。
    而榮淮也算是看出來了,放眼整個榮家,各個都在欺負他的女兒。
    榮鏡明敢提劍殺她。
    榮儀泠敢帶著人來她院裏搬搶東西。
    更別提這滿目荒涼破敗的院子,不用說都知道寧安樓昔日那些珍寶去了何處。
    榮淮心裏發堵。
    看向鄭秋華時多了不少埋怨。
    他冷冷甩了衣袖,命令榮儀泠禁足罰抄。
    等仆婦將人帶下去,才當著鄭秋華和金氏的麵提醒:
    “咱們榮家現在也不是普通人家了,就算要培養孩子的心性,也不至於把寧安樓弄得這麽簡樸。”
    這話已經很給鄭秋華麵子了。
    榮儀貞站在一旁,沒有做聲,隻是抬手扶了下頭上的金雀。
    兒子受著傷又淋了雨,如今跪在地上,眼看著滿臉通紅發了高熱,榮淮居然還有心關注榮儀貞的院子如何。
    鄭秋華滿肚子怨氣,正不知道從哪裏發,一抬頭剛好看見榮儀貞擺弄頭上的金雀。
    她一時氣惱,陰陽怪氣起來:
    “儀貞自小在侯府長大,心性自然是了得的,你看她頭上的金雀釵,做工精巧栩栩如生,那鑲嵌的東珠,我見都沒見過。”
    “還有這衣裳,是拿著金子都買不來的妝花羅。都說綾羅綢緞中,羅最珍貴,而這妝花羅,又是羅中最珍貴者。”
    “那是多少勳貴人家也舍不得穿的。知道的是咱們榮府的二小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公主駕到。”
    榮淮循聲看過去。
    他是男人,不懂得女子釵環布料,可光憑感覺,也能看出這些東西價值不菲。
    剛才對榮儀貞的那點愧疚馬上就煙消雲散了。
    也是。
    人家雖然沒了娘,可還有世代富貴的昭平侯府做後盾,哪裏就輪到他一個五品小官的爹來心疼了。
    榮儀貞麵色更白了。
    她噗通一聲跪下,絲毫不顧及地麵堅硬,看得金氏都覺得膝蓋一痛。
    “母親,這些衣裳和首飾都是安禾大長公主賞賜的,母親要是不喜,女兒不戴就是了,您可千萬別曲解了殿下的一番好意。”
    鄭秋華被生生噎住。
    榮儀貞身上的濕衣裳還沒換,披著件碧青彩繡披風,鬢發下還滴著清透的雨水。
    她鼻尖凍得通紅,嬌柔脆弱,好似初春屋簷即將融化的冰淩。
    但這份脆弱之下,鄭秋華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她慌忙看向榮淮。
    果然見榮淮在聽見安禾大長公主幾個字時,眼睛一亮。
    “貞兒見過安禾大長公主了?”
    榮儀貞直直跪在地上,儀態從容高貴,仿佛這不是普通粗糙的磚地,而是巍峨的皇家宮殿。
    “回父親,女兒不久前的確去看望殿下了,不僅得了賞賜,這次咱們榮家被邀請去京郊的賞菊宴,也是女兒特意和殿下提出來的。”
    “女兒想著,如今珠兒妹妹和泠兒妹妹也快長大了,女兒有了文壽伯府的婚事,便也希望他們嫁得好些,日後對父兄多加助力,便求著公主送來這份請帖。”
    鄭秋華張口剛要說話。
    榮儀貞便搶先道:“也許父親會怪女兒太急功近利,丟了榮家清流的臉麵。”
    “可我……我當時隻想著幫一幫父親,沒想那麽多。爹爹,您都有白頭發了。”
    她說完,抬起頭看向榮淮,一臉的孺慕之情。
    榮淮隻覺得眼眶都濕潤了。
    沒想到,他這幾個兒女中,最在意他的,反倒是鄭秋寧為他生下的二女兒。
    榮淮親手扶起榮儀貞。
    “沒事,貞兒年紀小,行事難免心急,爹爹不怪你。”
    父慈女孝。
    鄭秋華氣得手都在發抖。
    她極力克製住自己恨毒的表情,欣喜開口說:
    “這安禾大長公主年輕時便是姐姐的閨中蜜友,如今姐姐去了,榮家還能沾上姐姐的光,為兩個小輩謀一份好姻緣。”
    一邊說,一邊兩手合十:“真是要多謝姐姐在天有靈。”
    又是沾了鄭秋寧的光。
    榮淮略略收回眼底的慈愛,淡聲提醒榮儀貞:
    “殿下肯疼你是好事,但咱們榮家是清流人家,不好總去殿下麵前賣弄情分。”
    榮儀貞寵辱不驚,乖乖頷首:
    “女兒知道的。這次本來也是為了借殿下和葉濯葉大人說上幾句話,女兒才去的。”
    “否則,這些年,女兒一向不敢叨擾殿下。”
    “葉濯?”榮淮幾乎在瞬間坐直了身體,“貞兒見到葉大人了?”
    “嗯。”
    榮儀貞點頭,居高臨下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榮鏡明,隨即乖乖道:
    “兄長在京城做出雇凶截殺妹妹這種事,女兒始終擔心會對榮家不利。”
    “幸好上次還是葉大人救了女兒,所以我這次見他,一是為了道謝,二是借道謝之名,再請長公主說和,讓葉濯將此事放過。”
    她說到此處,突然蹙眉,語調緊張:
    “幸好女兒去說過了。”
    “葉大人說,景王是陛下的叔叔,卻托大攝政,為長不慈。”
    “景王案後,陛下如今正厭惡誰家族中欺淩小輩,前天還杖責了司禮監一個仗勢侵占幹兒子家產的大太監。”
    她湊得離榮淮近了些,保證人能清楚看見她眼中的恐懼情緒:
    “聽說罰了八十板子,皮肉打爛,白色的腿骨都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