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盛會之上險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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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宴雅集當日,鳳棲閣外的梧桐葉被晨露浸得透亮,簷角銅鈴在穿堂風裏叮咚作響。
沈清歡立在後台銅鏡前,指尖撫過琵琶上的雲紋雕飾,鏡中映出她月白裙裾上繡的並蒂蓮,針腳細密得幾乎要滲出水來——這是白璃連夜趕工的,說是沾了晨露的蓮花最襯她的琴音。
"清歡姐姐。"
玉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清歡抬眼便見她著了件茜色蹙金衫,腕間銀鈴隨動作輕響,手裏端著盞茶:"方才見你練琴時咳了兩聲,我讓小廚房燉了梨膏茶。"
茶盞遞到跟前時,沈清歡餘光瞥見玉珠袖中露出半截墨色緞帶——與前日夜裏她調弦時沾墨漬的絲絛同色。
她垂眸接過茶盞,指腹在杯沿輕輕一叩,茶盞便"當啷"墜地,梨膏茶潑濕了玉珠的繡鞋:"呀,手滑了。"
玉珠的臉瞬間漲紅,剛要發作,外頭便傳來周嬤嬤尖細的嗓音:"各位大人裏邊請!
太後娘娘到——"
鳳棲閣內刹那靜若寒潭。
沈清歡隔著幕布望出去,隻見蕭太後著了件鴉青翟衣,鬢邊東珠步搖晃出碎光,端坐在主位上,身後立著陰惻惻的林師爺。
下頭賓客皆是長安貴胄,連那素日隻在宮門外見過的金吾衛統領,此刻也正與右相執杯對飲。
"今日秋宴,便由各坊樂伎獻藝。"蕭太後端起茶盞抿了口,"哀家設了樂姬之位,彈得最妙的,可著宮錦,領月俸,日後宮宴也能常來。"
話音未落,下頭便起了私語。
樂姬之位是樂坊頂端,多少人爭了半輩子都沒摸到邊。
沈清歡望著蕭太後含笑的眼,想起前日夜裏玉珠房中的墨漬——那墨是宮中特製的鬆煙墨,林師爺總愛用它批賬。
"第一支,玉珠姑娘。"周嬤嬤唱名。
玉珠的琵琶聲起時,沈清歡便覺出不對。
那首《塞上曲》本應蒼涼悲壯,她卻彈得纏綿悱惻,指尖掃過琴弦時,眼尾總往蕭太後處飄。
待最後一個泛音消散,蕭太後撫掌:"好個柔腸百轉,倒比舊彈法多了新意。"
下頭立刻有人附和:"太後說的是,玉珠姑娘這琴音,當真是繞梁三日。"
沈清歡垂眸盯著自己的琵琶,弦尾的朱紅絲絛在燭火下泛著暖光。
她輕輕撥了撥弦,指腹觸到一絲黏膩——是鬆膠。
有人趁她方才與玉珠說話時,在琴弦上抹了鬆膠,等會彈奏時,鬆膠遇熱融化,琴弦便會發澀走音。
"下一位,沈清歡姑娘。"
幕布掀開的刹那,沈清歡抬眼便對上蕭太後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抱著琵琶上前,指尖在弦上輕輕一按,鬆膠的黏膩感順著指腹傳來。
台下賓客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右相期待獵奇,金吾衛統領漫不經心,蕭太後的情緒裏卻裹著刺人的冰碴。
她垂眸輕笑,指尖突然加快,《十麵埋伏》的激越琴音破空而出。
本應清脆的輪指突然滯了滯,卻在那絲滯澀裏,她手腕一轉,竟彈出了金戈相撞的悶響。
鬆膠融化的琴弦本要走調,她卻借那絲不和諧,添了幾分亂軍突圍的倉皇。
賓客們的情緒陡然高漲。
右相猛地拍案:"妙!
這琴音裏竟有千軍萬馬!"金吾衛統領的漫不經心化作驚豔,連蕭太後都微微坐直了身子。
沈清歡的額角沁出細汗。
天音琵琶的預知能力在她腦海裏翻湧,她能清晰感知到,當她彈到"楚歌"部分時,蕭太後的情緒會驟然緊繃——那是陰謀即將得逞的興奮。
她指尖微頓,突然改了曲譜,將《十麵埋伏》與《陽關三疊》揉在一起,哀婉的離歌裏裹著金戈,竟比原曲更動人心魄。
最後一個音消散時,滿座寂靜。
不知是誰先喝了聲彩,刹那間掌聲如雷。
蕭太後的指節在扶手上扣出白印,勉強笑道:"清歡姑娘這琴藝,當真是......"
"太後。"林師爺突然上前,手裏舉著塊鬆膠,"方才老奴見沈姑娘的琴弦上沾了這東西,怕是有人動了手腳。
按規矩,樂器不潔,該取消資格。"
沈清歡撫著琵琶弦笑了:"林師爺說的是,隻是這鬆膠......"她指尖挑起弦尾的朱紅絲絛,"倒與玉珠妹妹前日調弦時沾的墨漬同色。
妹妹,你前日說林師爺幫你調弦,可曾也用了這鬆膠?"
玉珠的臉瞬間煞白。
沈清歡從袖中摸出張紙條,上頭染著鬆煙墨的痕跡:"這是我前日在你房外拾到的,林師爺寫的"鬆膠抹弦,壞其琴音",墨色與宮中賬冊上的一般無二。"
台下一片嘩然。
蕭太後的臉陰沉如暴雨前的天,剛要發作,外頭突然傳來馬蹄聲。
"禁軍統領之子司墨求見。"
眾人回頭,便見玄衣男子立在門口,腰間玉牌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他掃了眼玉珠,聲音如冰錐:"玉珠姑娘真實身份,是蕭太後安插在樂坊的細作,專門收集貴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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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她還將右相愛聽《塞上曲》的消息傳給了北境叛將。"
右相"砰"地摔了茶盞:"太後這是何意?"
蕭太後猛地站起,翟衣上的珠翠亂顫:"司墨,你莫要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司墨拋出個錦盒,裏頭是半塊虎符,"這是在玉珠房裏搜出的,與北境叛將的虎符能合。"
玉珠"撲通"跪地,眼淚砸在青石板上:"太後救我......"
蕭太後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她強撐著端起太後的架子:"哀家不知此事......"
"太後可知,方才沈姑娘的琴音裏,藏了首《清商怨》?"司墨突然看向沈清歡,目光柔和了些,"那是北境叛將最厭的曲子。
她早料到有人會動她的琴,便借鬆膠的滯澀,把陰謀彈成了證據。"
滿座皆驚。
沈清歡望著蕭太後扭曲的臉,心裏的弦終於鬆了些。
她垂眸撫過琵琶,卻發現琴弦上的鬆膠不知何時已被擦淨——是方才白璃擠到後台,悄悄替她處理了?
"今日之事,哀家自會徹查。"蕭太後的聲音發顫,"清歡姑娘琴藝卓絕,樂姬之位非你莫屬。"
沈清歡接過樂姬的宮錦時,瞥見林師爺退到角落,對著暗處比了個手勢。
她垂眸藏起眼底的冷光——蕭太後不會善罷甘休的。
夜色漸深,鳳棲閣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司墨送沈清歡回樂坊時,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今日你冒險了。"司墨低聲道。
沈清歡摸了摸琵琶:"不冒險,怎麽釣出背後的魚?"
她話音剛落,巷口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師爺帶著幾個手持木棍的壯漢從陰影裏鑽出來,燈籠光映得他臉上的疤猙獰如鬼:"沈姑娘,太後請你去慈寧宮坐坐。"
司墨將沈清歡護在身後,玄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沈清歡望著林師爺身後晃動的刀光,指尖輕輕按在琵琶弦上——這一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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