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決勝時刻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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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未散時,沈清歡已在後台掀開了遮琵琶的錦緞。
    天音琵琶的檀木琴身泛著暖光,十二根冰弦在晨光裏微微震顫,像是能觸到她心跳的頻率。
    "清歡。"
    司墨的聲音從布簾外傳來,帶著晨起未褪的沙啞。
    他掀簾進來時,腰間的銀紋腰牌撞在木柱上,發出清脆的響——那是禁軍統領府特有的虎紋腰牌,今日他特意換了身玄色暗紋錦袍,倒像是來赴宴的貴公子,隻是眉眼間仍凝著未化的霜。
    沈清歡指尖拂過琵琶弦,應了聲,抬頭便見他手裏攥著個油紙包。"早膳,桂花糖糕。"他將紙包放在妝台上,糖香混著晨露的涼,在狹小的後台漫開,"白璃說你昨兒沒怎麽吃東西。"
    她心頭一暖,這才想起昨夜在簷下對月調弦,確實忘了用晚膳。
    正欲道謝,弦絲突然猛地一跳,震得她指尖發麻——是天音琵琶在預警。
    "月疏要孤注一擲了。"她垂眸盯著琴弦,剛才那陣震顫裏,她分明捕捉到了濃烈的焦灼與狠戾,"她琵琶弦上浸了血。"
    司墨的手頓在糖糕上,指節微微發緊。
    前日他替她去查蘇大人的暗樁,曾在月疏的妝匣裏翻到半瓶血竭膏,原以為是尋常傷藥,此刻想來,怕是那琉璃琵琶的弦絲被人用生血浸泡過。
    生血浸弦,能催發琵琶的凶戾之氣,奏出的曲子自帶攝魂效果,可彈者每彈一次,指腹便要崩裂一層皮。
    "去看看場地。"沈清歡將琵琶小心抱進檀木匣,"我總覺得這樂坊的飛簷有點門道。"
    兩人穿過長廊時,樂坊的主殿已透出光來。
    朱漆梁柱上懸著九盞青銅燈樹,飛簷上的瑞獸吻獸在晨光裏投下參差的影,最妙的是殿頂那排鏤空花窗,風穿堂而過時,會在梁柱間形成天然的共鳴腔。
    司墨伸手叩了叩最近的柱子,"中空的。"他指尖沿著柱身紋路摸了一圈,"這些柱子裏填了鬆脂和蜂蠟,聲音撞上來會被放大三倍。"
    沈清歡的眼睛亮起來。
    前日她試音時便覺聲音比別處清亮,原以為是天音琵琶的緣故,如今看來是這建築的巧思。
    她仰頭望著那些飛簷,忽然想起幼年時聽母親說過,前朝教坊司有座"聽風閣",便是用這種結構讓樂聲穿雲裂石。
    "我可以用變徵之調。"她轉身時,裙角掃過滿地晨露,"變徵音本就清越,再借這梁柱的共鳴,能蓋過月疏的凶戾之音。"
    司墨挑眉,"需要我做什麽?"
    "你去盯著月疏。"沈清歡從袖中摸出枚碎玉,"她若有異動,就敲這柱子三下。
    另外...張公子今日會坐在第一排。"
    張觀眾是長安有名的琴癡,上月她在醉仙樓彈《高山》時,這公子哥當場摔了自己的焦尾琴,說"從此隻聽沈姑娘的弦"。
    此刻那人身著月白錦袍,正坐在前排攥著帕子,見沈清歡望過來,立刻用力點頭,帕子上繡的"清"字都皺成了團。
    "他負責在我轉調時帶頭鼓掌。"沈清歡嘴角微勾,"月疏的琴音靠的是氣場壓人,若觀眾的情緒被我先帶起來,她的琴就亂了。"
    司墨忽然笑了,眼底的霜融成春水。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角,"我就知道,你從來不是隻能被護著的。"
    日頭升到飛簷第三隻瑞獸時,決勝場的銅鑼響了。
    沈清歡抱著天音琵琶上台時,一眼便看見對麵的月疏。
    那女子今日穿了身猩紅襦裙,發間插著根赤金步搖,琉璃琵琶擱在檀木架上,弦絲泛著暗紅的光——果然浸過生血。
    "沈姑娘,請。"王評委撫了撫長須,目光落在她的琵琶上。
    沈清歡垂眸撥了個引子,宮商角徵羽在梁柱間撞出清響。
    她能感覺到天音琵琶在震顫,每根弦都在傳遞觀眾的情緒:張觀眾的期待,王評委的欣賞,司墨的關切,還有月疏藏在猩紅裙底的焦躁。
    她指尖一挑,變徵調起。
    本是《陽春》的曲子,經她這麽一轉,立刻有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脆亮。
    梁柱的共鳴將樂聲放大,連殿外的梧桐葉都被震得簌簌落,落在張觀眾肩頭。
    那公子哥立刻反應過來,用力拍起手來,滿場的叫好聲便跟著炸了——他昨日特意串了場,把長安城裏愛聽琴的老少爺們都請了來,此刻前排的老學究、中間的富家太太、後排的小乞兒,全都跟著拍紅了手掌。
    月疏的指尖在弦上頓了頓。
    她原計劃用《戰陣》的凶音壓場,可沈清歡的樂聲裏裹著這麽多人的情緒,像是一張溫柔的網,把她的狠戾都纏散了。
    她咬了咬牙,指尖猛力一劃,琉璃琵琶發出尖銳的顫音,像是刀刃刮過心尖。
    沈清歡的弦絲突然劇烈震顫——天音琵琶在預警她月疏的殺招。
    她抬眼看向司墨的方向,那人身倚廊柱,正朝她點了點頭。
    她心下了然,指尖在弦上轉出個花,將《陽春》的調子陡然拔高,又混入段《折柳》的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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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種調子在梁柱間撞出奇異的回響,像是春雪初融時,溪水流過帶冰的石頭,清冽裏裹著化不開的溫柔。
    觀眾席的喝彩聲更響了。
    有個小乞兒舉著半塊炊餅喊:"比我娘哄我睡覺的曲子還好聽!"王評委的筆在評定冊上走得飛快,剛才還皺著的眉頭此刻全舒展開來,連蕭太後派來的監場官都微微前傾了身子。
    月疏的額角滲出冷汗。
    她分明看見沈清歡的手指在弦上翻飛,可每根弦的震動都像是提前算好的,總能精準地挑動觀眾的情緒。
    她咬著牙又加了三分力,琉璃琵琶的弦絲"啪"地斷了一根——是生血浸過的弦,本就脆得很。
    樂聲戛然而止。
    王評委放下筆,目光掃過月疏泛白的指尖,又看向沈清歡還在輕顫的琴弦,長歎一聲:"好個"大樂必易"。"他提起朱筆在沈清歡的名字下畫了道粗粗的紅杠,"沈姑娘這曲,把人心都彈暖了。"
    沈清歡抱著琵琶起身時,看見台下第三排的蘇大人。
    那老頭原本端著茶盞的手猛地收緊,茶盞在他掌心裂了道縫,琥珀色的茶湯順著指縫往下淌,在青灰色的官服上暈開個暗黃的斑。
    他抬頭時,目光正撞進沈清歡的眼睛裏,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可她隻是垂眸一笑,將琵琶抱得更緊了些。
    後台的布簾被風掀起一角,漏進半縷夕陽。
    天音琵琶的弦絲還在輕輕震顫,像是在哼著勝利的調子。
    司墨走過來時,手裏還攥著方才張觀眾塞給他的喜糖——那公子哥已經在跟人打賭,說沈清歡明日就能戴上名伶的金步搖。
    "今日的評定結果,戌時三刻公布。"司墨將喜糖塞進她手裏,指尖觸到她掌心薄繭,"蘇大人剛才差人去了太醫院。"
    沈清歡剝開糖紙,蜂蜜的甜在舌尖漫開。
    她望著窗外漸沉的日頭,忽然笑了:"他越是急,越說明我們贏了。"
    風卷著幾片梧桐葉掠過飛簷,落在天音琵琶的弦上。
    那葉子在弦絲上打了個轉,又被樂聲輕輕托起來,像是要跟著這曲子,飛到長安城的每一條巷子裏去。
    戌時三刻的梆子聲響起時,沈清歡正坐在簷下替白璃補繡帕子。
    司墨的腳步聲從廊下傳來,她抬頭便見他手裏舉著張灑金的評定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連嘴角的笑都鍍了層金。
    "清歡。"他說,"你贏了。"
    可沈清歡的指尖卻在帕子上頓住了。
    她望著司墨身後的陰影裏,有個灰衣人閃過——那是蘇大人家的暗衛。
    月疏斷弦的琵琶還擱在後台,弦上的血珠在暮色裏泛著暗紅。
    而天音琵琶的弦絲仍在震顫,像是在說:
    這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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