貸款公司的辦公地點在市中心的一幢八層的老樓裏，要不是因為辦公室在這個城市最出名的老牌寫字間裏，景妍也不會這麽輕易就相信了他們。裝修豪華的辦公室，簡明高效的辦事流程，顧客至上的服務態度蒙蔽了那些急需用錢的人的眼睛。
    景妍神色匆匆，步伐堅定。
    “顧瀚，在這裏。”
    顧瀚和江湛先是擁抱，而後互相輕捶著對方的肩膀，有曾經是少年的爽快和親密，也有老友相見的歡喜。
    “先上我車裏坐一會兒。路一鳴電話占線。”江湛眉角藏笑。
    “江博士這大忙人聽說掛你的號都掛不上，能親自來見我，小弟真是榮幸之至。”顧瀚坐在了副駕駛，雙手抱拳感謝著。
    “我請了年假專門陪你。怎麽樣？夠意思不？”
    “那我們真要形影不離了，像小時候一樣，。”
    兩人寒暄著，互相打趣，輕鬆地開著玩笑，講著過去和現在的趣事。
    車外突然大亂，從天而降的人民幣引起一片驚呼，越來越多的人跑過來，撿錢的、看熱鬧的、維持秩序的、報警的，亂成一團。
    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婦在樓下嚎啕大哭，“女兒，你不要做傻事呀……他不值得你這樣做呀……他不是真心對你的……更好的在後麵……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爸爸媽媽怎麽活呀……世上不是隻有他一個男人啊……”
    原來他們的女兒和男朋友談戀愛五年，已經談婚論嫁，結果男孩和一個大他十五歲的富婆出國跑了。在飛機起飛前的十分鍾，男孩發信息告訴女孩他已經和富婆登完記，給女孩轉了五萬塊錢，說是富婆給的青春損失費，再無消息。
    女孩受不了刺激，又聯係不到男孩，一氣之下跑上樓頂想要跳樓自盡。女孩坐在頂樓的邊緣，雙腿耷拉在牆外，不停地搖晃著。
    她撒一把錢，樓下的人就一陣驚呼。雙腿晃動的幅度稍微大一些，樓下的人也一陣驚呼。
    很快，警察在樓下拉起警戒帶，支起了厚厚的救生氣墊。
    幾張鮮豔的人民幣在景妍的眼前飛落，她就像看不到那些她現在最需要的錢一樣，腳步沒做任何停留，眼睛都沒眨一下，大步邁進寫字樓，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下來。
    景妍不解，和保安說：“ 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進這個寫字間，請你讓我進去好嗎。”
    保安無奈：“這位小姐，你看現在這種情況怎麽可以讓你進去呢？你稍等一會兒，等警言處理完了你再進去吧。”
    人的情緒崩潰隻在一刹那，景妍被五百五十萬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勁，她一把搶過保安手裏的擴音喇叭，對著人群大喊：“把錢還給這個女孩的父母！你們怎麽忍心搶一個女孩子的錢？你們知不知道搶的是什麽？是一個女孩的命，命，一條鮮活的生命！請你們立刻、馬上把錢還給她父母！”
    這一聲吼景妍運用上了女高音的頭腔共鳴、咽腔共鳴和胸腔共鳴，聲音洪亮又有穿透力，很多人停下了搶錢的手，更多的人把撿到的錢一一交給那對中年夫婦。
    景妍又高舉擴音喇叭對著樓上喊道：“我不知道你是姐姐還是妹妹，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為了什麽要放棄自己寶貴的生命？我隻想告訴你，你以為你很可憐，你失去愛情痛不欲生，可你不知道有的女孩子生下來就沒有機會叫一聲爸爸媽媽。
    你視金錢如糞土，你把它們扔了毫不吝惜，可是這些錢有些女孩子要在便利店、快餐店打零工掙上幾年。你沒有資格替你父母結束他們女兒的生命，你沒有！”
    景妍這些話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的眼淚簌簌落下，那些眼淚晶瑩剔透，又大又圓，一顆顆打在她的t恤上和她紛繁複雜、五味雜陳的心上。
    她把擴音喇叭塞給保安，不管不顧地衝進了寫字間。
    貸款公司就在這座樓裏。
    保安怔住了，沒有阻攔。
    江湛的車就停在寫字間的樓下，正駕和副駕是觀看這一幕的最佳視角。兩個人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情景，對看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
    景妍在電梯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擦幹眼淚，七樓燈一亮，她就衝了出去，正對電梯的就是這家貸款公司。
    和上次來辦貸款手續時的氛圍很不一樣，以前見到人就熱情打招呼的漂亮的前台小姑娘不見了。進了公司，也沒有人迎上前問你有什麽需求，大家就像沒有看見有人進來一樣。
    工位上的人看起來都在忙碌，但個個眉頭緊鎖，神情嚴肅。還有很多空的工位，隻有電腦沒有人。整個辦公室的感覺有點像兩軍交戰，戰敗那方的指揮部要撤退前的模樣，人在焦慮的忙碌，卻是雜亂無章。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套裝的男子手拿一厚本的a4紙文件急匆匆走過景妍身邊，沒有看她一眼的意思。景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你好，請問陳宇翔呢？”
    男子瞟了景妍一眼，扔給她一句“出國嫁富婆去了”，就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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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妍不肯放他走：“他走了，那我的欠款怎麽辦？”
    男子身體一頓，還要走開，景妍不鬆手接著追問：“我隻借了一萬塊錢怎麽不到一個月就變成了五百多萬？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麽算出來的？”
    景妍的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男子回頭看看景妍，嘴微張了張，又看了看周圍，“你走吧。”
    接著扭頭還要離開。
    景妍不解，攔住他，“到底是怎麽算出來的？請你告訴我吧。”
    男子臉色一變，小聲嗬斥道：“你是有vip會員還是在這裏充值辦卡了？快走得了。”緊接著他快速甩開了景妍的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景妍不明白，一個貸款公司怎麽還有vip會員？充值辦卡又是什麽意思？她還想問別人，可是每個人看到她不是跑開就是當她是空氣。
    一直走到最裏麵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都沒有第二個人再理她。她沒辦法，直接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仍然沒人回應。
    景妍真的急了，她把手裏的帆布袋子往地上使勁一扔，“你們這是做什麽？到底有沒有人出來說一句話？快告訴我，五百多萬的欠款是怎麽算出來的？”
    與此同時，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試圖擦幹，可是根本止不住。
    這“轟”的一聲似乎把辦公室裏的人的良知喚醒了，所有人都抬頭看向她，卻都默不作聲。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一個衣著華麗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看看景妍，又看看地上散落的東西，大喊一聲：“黃規全，你給我出來！”
    一個四十歲左右有點發福的中年男人從辦公室另一邊的會議室裏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後麵十幾個男男女女也跟著神色恐懼地跑了出來，回到了各自的工位上。這下辦公室裏的工位都坐滿了。
    “路……路總，您有什麽事找我？”
    “這，怎麽回事？你趕緊給我調查清楚。上班時間你跑會議室躲什麽情靜？還想不想要工資了？”路一鳴指著景妍，對黃規全大發雷霆。
    “是……是……路總，我馬上展開調查……一會兒就給您回話。”
    路一鳴沒等他說完，指著黃規全的鼻子，“你，還有你們……”他手又指向和黃規全從會議室裏跑出來的那些人，“最好別和我耍什麽花樣。你們天天在會議室裏嘀嘀咕咕想做什麽我不知道嗎？如果你們想死，可以直說，我成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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