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妍表示讚同。
    “我還是相信世上好人多。如果不是身邊的人一直幫助我，就沒有我的今天。”
    景妍的感恩知禮讓江湛心裏一動，從他的角度看這個女孩子才是最應該抱怨的人。不管是家庭發生變故，還是父母不負責任，她被動選擇出生，被動進入孤兒院，被動接受命運的安排，經曆生活的磋磨。而她選擇樂觀和堅強，選擇相信人世間的美好，這很難得。
    “小時候，過年時會有好心人把我們這些孤兒接回家，我每次都能被送到條件最好的那家。叔叔阿姨可好了，給我買新衣服，還給我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十晚上他們家買了一個兩層的蛋糕，那蛋糕放在嘴裏就化了，真甜啊。”
    景妍今天心情不錯，自己打開了話匣子。江湛其實對她小時候在孤兒院裏的事也很好奇，隻是怕戳到她痛處，一直沒好意思聊這個話題。
    “你年年都去那個叔叔阿姨家過年嗎？”江湛問。
    “也不是，院裏當然是想換著來的，讓每個小朋友都體會到家庭溫暖。可是小孩子嘛，誰不想去條件最好的那家呢？有新衣服、新玩具、新文具，有別人沒吃過的美食，回來後和小朋友們一說大家都羨慕死了，去條件一般的家庭待遇就差好多。
    別看孩子小，其實也都會察言觀色。當好心人來孤兒院看望我們的時候，小朋友們都會變著法地說好話，扮可愛，裝懂事，秀才藝，討好條件好的叔叔阿姨，期待明年還能去他家過年，甚至期待能被他們從此接回家，不再回來。”
    景妍雲淡風輕地說著過去的事，江湛逗她：“我們的景妍小朋友會唱歌，又會跳舞，一定是條件好的叔叔阿姨的首選吧？”
    景妍衝江湛笑笑，“一開始是的。有一家叔叔阿姨特別喜歡我，每個節日都會接我去他家。聽丁姨說，他們誇我漂亮、乖巧、聰明，本來是想收養我的。”
    江湛聽出不對勁兒，“後來出了什麽變故了嗎？”
    她低下頭，眼裏掠過一抹陰霾，想了一會兒，說道：“阿姨的外甥女看自己親小姨對我那麽好，可能是心裏不太平衡吧，就把我的新衣服偷偷剪了一個大口子，說是我故意剪壞的，想讓阿姨再給我買一套。還把新買來的芒果全部扔掉，說是我偷吃的，其實我一個都沒吃。那時候的芒果可不像現在這麽便宜，在別人家裏做客，我怎麽敢輕易吃呢？阿姨的媽媽當然選擇相信自己的外孫女，以後叔叔阿姨就再也沒接我去他們家。”
    江湛臉色變暗，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覺得心上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悶得難受。
    “所以你不愛吃水果？”江湛脫口而出。
    “啊？”
    景妍很驚訝江湛會這麽說，“阿文先生，你怎麽知道我很少吃水果？”
    江湛自知失言，趕緊把話題岔了過去。“那你以後還去過別人家過年嗎？”
    “沒有，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去別人家過年了。其實在孤兒院裏和小朋友們一起過年挺開心的，保育員阿姨來自全國各地，會給我們做她們家鄉的特色美食，還有好心人送來的糖果、水果、幹果、糕點等。大家聚在一起看煙花，吃餃子，吃年糕，磕瓜子，吃水果……不用刻意說好話，也不必討好誰，看別人的臉色，很……自……在，很……逍……遙……”
    說到最後兩句，景妍輕輕地搖晃著頭，臉上帶著笑意，一副瀟灑的模樣。江湛知道小女孩的心是受了傷的。他的臉越發嚴肅起來，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們孤兒院是解放前基督教會籌款建的，地角特別好，周圍全是新蓋起來的富人區和別墅。三十晚上他們放的煙花好看得不得了，比叔叔阿姨家的煙花還要好，放得時間又特別長。我們吃完餃子就趴在窗台上看，別提多高興了。
    “我知道那個孤兒院，聽說後來燒毀了。”江湛說。
    “是的，就是那年，丁姨非要帶我回家過年。三十晚上，孤兒院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偌大的一個院子居然燒得一幹二淨，幾個留在孤兒院裏過年的年紀小的小朋友和保育員阿姨也被燒死了。”
    景妍神情低落，臉上寫滿哀傷，江湛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好，隻能靜靜地聽。
    “所以呢，我也算死裏逃生，是丁姨救了我一條命。”
    她輕輕一笑，“還有一條命是當年的保育員阿姨在孤兒院門口給我撿回來的。所以我說：我一定是有九條命，像貓一樣。哈哈哈哈……”
    江湛看著樂觀的景妍莫名地心疼，這樣的成長經曆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想起他小時候的生活，再對比一下景妍，自己和江洌、江淩是有多麽大的福份啊。
    “孤兒院那塊地現在也屬於海城的一類地角，賣價極高。聽說有個香港大老板原本打算要在那裏蓋一幢摩天大樓，做成海城的地標建築。結果風水先生看後說那下麵有冤魂，誰買下誰都會出事，輕則破產，重則家破人亡。那塊地一直空到現在……”
    景妍由著自己的心意幽幽地說著過去的事，江湛默默地聽著。
    “後來，那個叔叔和阿姨移民j國前來看我，和我道歉，說他兒子問清楚了事情經過，我是冤枉的。還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們家一起移民到國外，我沒去。”
    江湛很意外，“你為什麽不去？是不肯原諒他們嗎？”
    景妍瞪著清澈的大眼睛看著他，嫣然一笑，“當然不是了，我和他兒子後來還一直通信了呢，他們總給我郵東西。不過一場大火燒了一切，記著他們通信地址的本子沒了。我平時上網不方便，總不上網郵箱密碼也忘記了，就和他們一家失去了聯係。”
    “你是不是舍不和得丁姨？”江湛接著問。
    她又笑笑，“一方麵吧。丁姨和明宇哥對我真的很好，沒有她們就沒有我的今天。嗯……我覺得，我沒有依靠別人的命，隻能靠自己。”
    景妍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望著遠方，平靜又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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