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後，江湛再沒有回來住過，東西也沒有搬走。景妍心裏過意不去，擔心是因為他們倆談戀愛，阿文先生覺得不方便所以不過來住了。
    顧瀚安慰她：阿文原本就是因為在裝修房子隻打算暫住一時。以前不經常回來是因為單位有宿舍，他工作特別忙，來這裏住就是圖個熱鬧，讓她不要多心。<國看望父母和爺爺，並一起過春節。
    這天，江湛查房回來，在急診大廳裏看到了榮奶奶的孫子。江世年小時候是榮奶奶照看大的，因為踏實肯幹，一直留在江家做保姆。後來年齡大了，被兒孫們接回鄉下和家人共享天倫。
    江家感念她的付出，給她辦了醫保和社保，每年都安排她到長寧醫院做一次全麵的身體檢查。她也經常讓孫子回送些自己家養的雞、鴨、鵝、雞蛋和蔬菜，兩家走動得很頻繁。
    又到了榮奶奶體檢的時間，不過這次有點麻煩，老太太有了糖尿病並發症。因為人老了有點糊塗，控製不住嘴愛吃甜食，腳都爛了也不說。孫子發現了就排隊掛號想處理一下。
    江湛聽到這個情況，馬上安排榮奶奶住進了單人病房。很快老太太雙腳上的大塊潰爛就處理好了，接下來的幾天就是做器械的檢查，老人年紀大了，他給安排檢查的項目特別全麵。
    老人家哪住過這麽好的病房，拉著江湛的手不放鬆，嘴裏不停地說謝謝。江湛小時候是在榮奶奶身邊長大的，和她很有感情。兩個人聊了很多。
    老太太說話顛三倒四，逗得江湛和她孫子直笑。不過年代越久遠的事情她倒是記得越清楚，老太太從江世年小時候聊到江湛小時候，又聊到江洌、江淩。
    “榮奶奶，江淩也長成大姑娘了。可惜就是個子沒長起來，我和江洌都一米八幾，她還不到一米六，可能小時候生病太多了。不過，女孩子這身高也可以了，太高也不好看。”
    “對頭，女孩子不要太高，壓男人的風頭。‘爹銼銼一個，媽銼銼一窩’，她個子矮和你爸媽沒關係，得怪她自己親媽，估計她親媽個就不高。”
    老太太隨口的一句話，卻驚到了孫子和江湛。
    孫子連忙阻攔道：“奶奶，你開玩笑可以，可別在江院長麵前亂說話呀。”
    老太太一聽，眼珠一轉。“我逗你呢，世年。”
    孫子長舒了一口氣。“江院長，我奶奶現在就是這樣。”他指指頭，暗示奶奶頭腦不清楚了。
    護士進來讓家屬去取藥，榮奶奶的孫子應聲而去。
    江湛坐在榮奶奶身邊，握著老人家的手，輕聲問道：“榮奶奶，我是誰呀？”
    老太太嘴一撇。“哎呀，你真當奶奶糊塗了，你是湛兒。奶奶又不瞎。”
    “奶奶，你剛才說江淩長得像她親媽？她親媽和我媽媽長得像嗎？”他接著問。
    “這世上哪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又哄奶奶。她媽是她媽，你媽是你媽。你媽姓高，叫……叫什麽來著。”
    老人家用手捶著頭，努力地想著。
    “高慕雲。”江湛答道。
    “對。高慕雲。”
    老太太看著江湛，眨著眼睛。“世年，你老婆的名字你記得。江淩不是你親生的，你忘了？”
    江湛心裏有數了。
    “榮奶奶，江淩抱回來後是你一個人照顧的嗎？還有別人嗎？”
    “對呀。世年，怎麽你也老了？當年不是你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告訴任何人嗎？你說這事隻有你和你老婆還有我三個人知道。”
    過了幾天，周六吃團圓飯之前，江湛特意提前回到雲林別墅，敲開了父親的書房門，見到兒子的江世年興奮。
    “來，湛兒，你來看。這是國外同行的最新研究成果，癌症真的有望攻破。國賓州大學的科學家測試出一種具有巨大潛力的抗癌武器，這種創新方法是采用人工設計的小細胞外囊泡靶向一種叫做死亡受體5的受體。
    這種受體存在於多種癌細胞表麵，激活該受體後，癌細胞就會自動啟動自毀程序。
    這種小細胞外囊泡容易製造和存儲，且對每個人類個體都通用。一旦能通過人體的臨床試驗這將是人類醫學史上的突破。我真為他們驕傲。
    這輩子能看到人類攻克癌症這個難題，作為醫生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看到爸爸的欣喜，江湛其實也格外感動。他敬重江世年，因為父親身上有醫者的純粹，即使後來涉足商界，他的眼神從來沒有變過，依舊慈悲，依舊仁愛，知識分子的風骨一分鍾都不曾少過。
    爸爸和外公不一樣，他從小就知道。
    “爸爸，我也正想和你聊這個。我們長寧醫院和海大共同建立的醫學分院也在深入相關的研究。”
    父子倆有了共同話題，聊了很久。
    保姆上來敲門，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湛兒，我們在這個課題上絕不能落後。今天聽到這個消息，我真是高興到想要喝兩杯了。走，先吃飯，回來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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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湛沒有著急走。
    “爸爸，榮奶奶今年的體檢做完了。”
    “怎麽樣，她老人家身體沒什麽事吧？”江世年關切地問道。
    “沒有大問題，都是一些老年病。糖尿病並發症不算特別嚴重，已經處理好了。我已經叮囑她孫子按時吃藥，按時回來複查。”
    “唉，當時榮奶奶來我們家的時候，我才剛斷奶。現在我都六十多了，時間過得真快！”
    江湛看著父親，試探著說：“榮奶奶好像是有點糊塗了，她說江淩個子不高是隨了她的親生母親。”
    聽到這話江世年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眼裏掠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慌張。江湛看得清清楚楚。
    江世年收拾著書桌上的材料，又關了電腦，好半天沒說話。
    書房裏的氣氛微妙極了。
    “湛兒，你長大了，又是長子，有些事其實不應該瞞著你。江淩確實不是你們的一奶同胞，她是我們收養的孩子。”
    江湛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果然，榮奶奶並沒有記憶錯亂。
    “你和媽媽怎麽會想到要收養孩子呢？”他問父親。
    “你媽媽當時懷第三胎，你們兄弟倆一個十歲，一個六歲，正是淘氣的時候。為了不打擾她休息，你和江洌一直在外公家裏住著。你妹妹江澈出生後，剛滿月就不幸夭折。當時你媽媽悲痛欲絕，你外公和我商量後決定抱養一個女孩子，希望對失去孩子又不能再生育的她是一個心理慰藉。那個孩子就是江淩。”
    江世年情緒平穩，說話的時候沒有刻意回避兒子的眼神。
    “我一直都不想提這件事，你媽媽的精神狀態你們也看到了，江澈的夭折對她的打擊很大。再說，江淩出生沒多久就和我們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這麽多年的情份和親生的無異，也沒有必要再提起，對嗎？”
    江湛點頭。
    “江淩的親生父母是做什麽的？”他問。
    “都去世了。社會底層家庭，不然也不會把孩子輕易送人了。”
    一直以來的諸多疑問好像一下子都有了答案，父子倆的談話也隨之結束。
    晚飯時，江湛幾次看向江淩，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江世年讓江洌把江淩愛吃的菜擺到她麵前，江洌和往常一樣周到地照顧著妹妹。高慕雲仍然是不冷不熱的態度，間或冷言冷語。
    江淩好像並不在意，畢竟媽媽領她去吃奶油蛋糕，買她喜歡的衣服、化妝品和包包，已經足夠溫暖她的心了。
    江湛努力回憶著妹妹出生前後的情形，似乎和父親說得沒有出入。媽媽是那麽優秀、那麽驕傲的人，總是對江洌諸多挑剔，想必是
    覺得這個養女和自己差距太大了吧？
    他完全理解媽媽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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