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妍眼裏一片晶瑩。江湛見狀，連忙把她摟進懷裏，親吻她的眼睛，吻去她柔潤的淚水。“不欺負你了，小朋友，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景妍嘟著嘴，不吭聲。
    江湛扣在景妍腰上的手輕輕用力，讓她軟軟糯糯的身體和自己貼得更近一點，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江湛講的是《紅樓夢》。從賈雨村的勢利和貪得無厭，講到賈政的迂腐、虛偽，賈赦的荒淫無恥，再到賈鏈、賈寶玉、柳湘蓮、薛蟠等各個人物特點，又站在男性的角度剖析賈府女人的性格和命運，尤其對兩個女人的悲苦唏噓不己。
    “史湘雲的結局到底怎樣，其實誰都無法給出定論。曹公判詞說他嫁給如意郎君世家公子衛若蘭。二人琴瑟和鳴，鶼鰈情深，卻好景不長。不久夫君去世，湘雲守寡。87版電視劇《紅樓夢》則說史湘雲流落風塵，淪為船妓。周汝昌則力證史湘雲與賈寶玉共聚白首，更認為脂硯齋就是史湘雲。
    我們這些讀者當然不必像紅學家那樣為了一個答案而大傷腦筋。相信讀者們記住的是一個大口喝酒，大口吃鹿肉，能出口成詩，會做錦繡文章，有煩惱憂慮但不慌張；笑夠，說夠，脾氣發夠，詩作夠，酒喝夠就去睡石凳的年輕又開朗的少女，記住她用熱情和才華織就的青春年華，記住她不矯揉造作、敢瘋、敢怒的真實。
    而秦可卿就顯得太神秘了。書中說她是時任營繕司郎中的秦邦業從養生堂抱養來的。她不是鳳姐那樣當家理事的少奶奶，但她的深謀遠慮在鳳姐之上，日常的教養、禮儀、矜貴非凡的氣度都與她傳說中的出身不符。總覺得能養出秦鍾這樣兒子的秦邦業——這樣的酸儒養不出秦可卿這樣的女兒。
    她身上太多的謎：不可證的出身、形容嫋娜的美、和公公私通的醜聞，還有離奇的死亡。別說在那樣的封建大家庭裏，即便是現在這樣的文明開放社會，隨便一個都會引發巨大爭議，更何況還集合了那麽多。也就是因為她是個謎，才留給後人無限的演義和想象空間。”
    江湛侃侃而談，景妍完全插不上話。她沒想到一個理工男、醫學博士會對文學有這麽獨到的見解，尤其還是古典文學。和他比起來，自己的知識麵真是太窄了。
    看景妍想得出神，江湛用肩膀碰了一下她。“怎麽，不同意我的看法嗎？”
    景妍回過神來，“沒有。我是想，養生堂是不是和我們孤兒院差不多？”
    江湛一時語塞。真不該討論這個話題，景妍的身世不也是個謎嗎？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雙親是什麽樣子，為什麽會在冬日裏被扔在孤兒院門口，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麽樣的故事和血統，這不是和秦可卿相似？
    是不是該幫她查查她的父母呢？結果不能盡如人意的話，對心思簡單、一心向善的她會不會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呢？
    景妍倒沒有考慮那麽多，沉思了一會兒，她幽幽說道：“我倒是更可憐香菱多一些。從書中中秋夜甄士隱宴請賈雨村的美酒佳肴，還有甄老爺一直以來對賈雨村的周濟，可以看出甄家的經濟實力不容小覷。
    英蓮作為獨生女，如果能夠平安長大，一輩子應該可以衣食無憂。她是天生好‘命’，而‘運’的改寫全在於一個蠢貨家奴霍啟。元宵佳節他帶小英蓮去看燈，竟然糊塗到將小女孩獨自放下。他人的一個無意識的舉動開啟了英蓮的一生悲苦。
    被拐賣的英蓮，一夜之間從父母的掌上明珠變成拐子的斂財工具，對她一見傾心的馮淵少爺沒嫁成，卻被賣給殺人犯小霸王薛蟠。到最後正妻夏金桂進門，不久就被折磨死，判詞裏幾句話就寫盡了她悲劇的一生。
    而生活底色如些灰暗的一個人，還是樂觀地學寫詩，練就苦中作樂的技能，一廂情願地把所有人都想得特別好，妥協、退讓、順應……可還是逃不脫悲死的下場……”
    江湛愣了愣神，暗自懊悔，這樣的時刻真不應該提起這種淒苦的人物，尤其是在景妍麵前。
    “周姨的夜宵應該做好了，我們下樓吃還是在這裏吃？”他親親景妍的臉蛋，截斷了這個話題。
    “下樓吃吧，周姨年紀大了，總讓她跑上跑下怪不好意思的。”景妍開始一點點往床下蹭。
    “你那裏不疼了？”江湛一臉壞笑。
    景妍猛回頭，杏眼圓睜，像極了被招惹後哧牙亮凶的小獸。
    回想起景妍昨天還總低垂著頭，對話還需要他找眼睛的靦腆樣子，江湛不禁抿嘴偷笑。
    周姨擺好了夜宵，躲回房間，留下兩個年輕人享受浪漫時光。
    景妍坐下，江湛給她盛出鮑魚。
    “這鮑魚可真大呀，和我手差不多。”景妍用手丈量了一下盤子裏的鮑魚，臉上是孩子般的童真。
    江湛被她調皮的樣子逗笑了，“這是最有名的日本大幹鮑，一個有一斤多重。”
    江湛一邊用刀幫她分切鮑魚，一邊講述具體的做法。
    “一斤的鮑魚要經過12天的泡發，還要徹底清洗掉塵土、剪去鮑魚嘴。烹煮需要搭配約兩斤半的排骨和一隻老雞。炊具必須用砂煲，火必須用炭火。不含泡發幹鮑的時間，煲鮑魚的時間一般都十幾個小時以上。這個做法是香港一家鮑魚老字號的做法，用最頂級的食材和最原始的烹飪方法，可以說是費心又費力。”
    江湛把切好的鮑魚遞給景妍。“你看，這鮑魚中心最厚的部分有凝膠年糕一樣的口感，就是絕味溏心鮑。你嚐嚐。”
    景妍把盤子推向江湛，“給你一半。”
    江湛笑了，撫摸著她的頭發。“砂鍋裏還有呢。”
    景妍小心翼翼地先咬了一小口，咀嚼了幾下，眼睛一亮，然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江湛覺得看著她吃比自己吃還要香。
    “這道菜我也能學會。”景妍喃喃自語。
    江湛瞬間嚴肅起來，兩手合握，支撐在下頜處，看著對麵的她。“景妍，你的手是用來彈鋼琴的。”
    景妍沒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認真地品嚐著鮑魚。“哦。”
    江湛的傷還沒有好，這倒讓他有了說服自己休假的理由。每天公司和醫院的事都有人向他及時匯報，上午處理完工作，下午和晚上就陪著景妍。
    兩個人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樣，一起吃飯、一起運動、一起看電視……還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吃了很多網紅店。
    江湛領景妍去了自己小時候的幼兒園，和她講小時候和弟弟妹妹一起玩的趣事。還和她一起回到孤兒院，可惜幾年前的一場大火，那裏已經成為一片廢墟，過去的一切都杳無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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