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妍的煩惱、困惑和擔憂無從消解，隻能訴諸於筆端。沒有手機，以前用於記錄生活片段的社交媒體賬號也登錄不上去，她隻能手寫日記。怕被周姨和江湛發現，她把日記本藏在了書桌抽屜的最底下。
    日記裏寫滿她對顧瀚的思念，對現狀的不滿，還有不能自洽的種種困擾。
    周六的早上。
    周姨挽著景妍的胳膊嘴裏不停地勸著：“景妍小姐，你再等一會兒，大少爺馬上就回來了，你問問他再說好不好……”
    “周姨，我隻是去麵試，頂多三四個小時就回來了。你不要拉著我呀……”
    兩個人正僵持不下時，江湛晨跑回來了。
    “景妍，你想去哪兒？”他問。
    兩個人並沒有和好，景妍心裏有疙瘩，一直躲著江湛。
    “我想去快餐店打工，今天周六，他們一般都是今天麵試，下周一上崗。”
    見江湛沒有表態，景妍接著說道：“你不是說我手機徹底壞掉了嗎？你先借我兩千塊錢，我去買個手機。身份證給我，我要去補辦手機卡。手機錢包裏有錢，我回來就能還你錢。”
    “景妍，外麵不安全。你還有那麽多課程沒有學，老師我都已經請好了，後麵的課程排得滿滿的，你根本沒有時間去打工掙錢。乖，聽話，好好在家裏待著。”
    江湛沒有特別的表情，語氣卻不容辯駁。
    “我想我應該有出門的自由吧？”景妍不甘心。
    江湛一直說她原來的手機徹底壞了開不了機，始終沒有幫她買一個新的回來，現在還有不用手機的人嗎？雖然有一個新的筆記本電腦，也隻能是打字，看碟，看視頻、看新聞都發不了評論，一個聊天軟件都上不去。
    景妍對此頗有微詞，隻是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說出來。
    “我說了，外麵不安全。吃穿用度我缺過你的嗎？你隻要好好學習就行了。過多的關注外界隻會讓你學習分心。”
    景妍好生奇怪，外麵究竟有什麽不安全的？她以前天天奔波在社會中，也沒出什麽事啊？她不覺得害顧瀚的人會想害她，他們倆辦是談戀愛也沒有結婚，她和顧家的資產沒有任何關聯，那些人抓她有什麽用？
    “我早就習慣了天天打工、學習忙碌的生活，這樣養尊處優人會廢掉的，不接觸人我會得病的。”景妍還在極力爭取。
    “我和周姨不是人嗎？給你上課的都是金牌講師，個個都是行業精英，哪個不比你打工接觸的社會底層的人高級？”
    江湛聽到她要走出雲錦別墅心裏就莫名的煩躁，話語裏全然沒有了耐心。
    “再優秀的講師也是網課。這不就是關著我嗎？不能隨意出入的地方就是牢籠！還有，我也要強調一句：勞動人民最光榮！”
    景妍對著離開的江湛的背影大聲吼道，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出門，更討厭他說打工的人不高級。
    “景妍，我再提醒你一次，注意你的言辭。”
    江湛回頭大聲吼著景妍，臉上是清冷的薄怒。隨後，他轉身上了樓。他的態度很明確，不許她出這個大門，沒有商量的餘地。
    景妍失神地坐在房間的床上，心裏是無法言說的氣惱和困惑。
    這算什麽？談戀愛需要放棄自由嗎？和顧瀚在一起時，她是一隻無拘無束翱翔長空的自由的鳥，顧瀚會在旁邊陪伴、鼓勵、叫好。
    而江湛是把她送進籠子裏，並且親手關閉了出口。
    這不是愛，這是占有，是控製。
    下午，江湛端著水果和酸奶進到她的房間。見景妍雙手抱膝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發愣，不禁眉頭微蹙。
    “怎麽，生氣了？”
    江湛調整了一下情緒，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摸上景妍的頭頂，她倔強地躲開了。她又不是貓狗，總摸她頭算怎麽回事？
    “我是怕你出去有危險。過陣子不忙了，我帶你出去玩玩、轉轉。你好好在家裏學習，不要胡思亂想。”
    景妍定了定神，眼睛快速眨了眨，似乎在下著決心，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她說道：“江湛，我有一種感覺，我們倆可能走不到最後。”
    江湛整個人就像被冰山封住了一樣，連後背都變得僵直。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景妍。
    “你究竟想說什麽？”
    “江湛，我們倆無論從年齡、家庭、財富、社會地位、個人條件、對未來的規劃、三觀等各方麵都有很大的差距。
    我很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但是我以前沒有過這樣養尊處優的生活，我並不適應現在的環境，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比較好。”
    “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條件優越有罪嗎？我給你安排各種課程有什麽不對？你現在正是大好青春，是頭腦和精力最旺盛最出成績的時候，把寶貴的時間都用在學習上有什麽錯？
    是不是非要去做小時工、服務員才能彰顯你的人生價值？那你告訴我：你的理想究竟是什麽？出苦力做一個底層的勞動者嗎？那何必要寒窗苦讀好多年考大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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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妍抬起頭正要分辯，江湛根本沒有聽下去的意思，接著說道：
    “第一，你是我的女朋友。正如你所說，你比我年齡小很多，我有保護和監管你的責任。
    第二，督促你學習，讓你變得更好、更優秀，也是我這個男朋友和監護人的責任。
    第三，在你沒有樹立正確的三觀之前，你隻能聽我的。
    第四，以後，我不想再聽到“分手”這樣的話。我不同意！”
    江湛揚長而去。
    景妍氣得說不上話來。
    她又不是未成年，需要監護人嗎？誰又認定他是監護人了？這個人永遠能把自己那套歪理邪說美化成至理名言，好像他永遠都是對的，反正她永遠都說不過他。
    望著他走時關上的房間門，景妍拿起一個沙發墊狠狠地砸了過去。
    她一點兒都沒有想錯，江湛根本沒有任何的改變。手機沒有買，也沒有讓她出去補辦手機卡，更沒有還她身份證。課程沒有一丁點兒變化和減少，為了讓她生活規律，連早中晚吃飯的時間都規定好。
    最可氣的是連她穿什麽衣服都要幹預。景妍不喜歡穿裙子，她覺得穿t恤、運動褲、牛仔褲和球鞋最舒服。江湛卻無視她的偏好，每天早上都讓周姨把當天要穿的裙子和高跟鞋拿進來，還要佩戴相應的首飾。
    想起上次視頻裏鮑安娜時尚的打扮，景妍猜想江湛喜歡那種類型的女孩子？可他們認識的第一天她就是這個土樣子，江湛為什麽還要追求她呢？
    兩人之間巨大的差距讓景妍不禁審視自己和懷疑這段感情，自己究竟有什麽突出的好讓江湛不肯放手？這麽優秀的男人多年來真的會像他說的一直沒有女朋友嗎？
    像鮑安娜那樣主動的女孩子不會少，江湛真的一個都看不上嗎？他身邊不會缺少家世好、學曆高、長得漂亮的女孩子，他對平凡的自己是百分百的真心嗎？還是換個口味玩玩而已？
    景妍不喜歡過被人天天看管，明裏暗裏說這不對、那不好的日子，不喜歡總是被批評不上進、不改錯、不深度思考、不超前思維。這會讓她自卑，會讓她變得挑剔自己，會使她焦慮。
    她曾經也是被眾多老師、司徒牧師夫婦、丁姨和絕大多數人誇獎為優秀、堅強、獨立、自主的人，是一直被同學和同齡人羨慕的人。
    不允許她自由出入，關閉她與外界溝通的渠道，讓自己完全按照他的想法生活，這不是囚禁是什麽？這就是在給她洗腦、重塑她！
    這不是在談戀愛，更像是豢養寵物。
    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模式，心裏漸漸有了自己的主意。
    景妍說的那些話，江湛不可能一點兒都不往心裏去，其實景妍身上也有他不理解的地方。
    比如吃水果這事，她經常幾天不吃水果。以前是周姨每天按時送水果給她吃，景妍竟然告訴周姨不要送了，她想吃時再說。
    吃辣毫無節製。周姨做川菜最好吃，當初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安排她來照顧景妍。景妍經常嫌口味不夠，有時候會偷著做重油重辣的東西吃。她嗓子失過聲，聲帶對她有多重要她不是不知道，可她就是那麽任性。
    江湛最恨她喝粥，吃鹹菜，沒營養還不健康。讓她喝牛奶，她就推說喝完打嗝，和周姨要粥吃。江湛逼急了，她就說喝牛奶拉肚子。
    衣帽間裏那麽多漂亮衣服她不看也不穿，就愛穿著破t恤和牛仔
    褲隨便坐在草地上、花壇邊上看書，一點兒都不重視自己的形象管理。
    做什麽事都習慣性地先考慮錢。一看就是窮日子、苦日子過慣了，即便身處優越的物質條件裏，也改不了底層貧民身上的那股窮酸氣。
    景妍的反抗讓江湛更堅定了想法：必須全方位地改造景妍，讓她脫離原有階層的底色，成為他喜歡的樣子，一個優秀、高貴的歌唱家。
    因為學習、運動和穿衣服，兩個人又絆過幾次嘴。江湛一度氣得懶得理她，景妍也因為不能自由出入心裏別扭著。
    兩個人暗中較著勁兒，誰也不肯先讓步。周姨看出小情侶間的劍拔弩張，總是兩麵說好話，幫著緩和他們的關係。
    江湛好幾天沒回來，周姨說他去外地開學術會議了。景妍才懶得問他去哪兒呢。
    出發的當天早晨兩人又鬧了別扭。
    起因是景妍把辣椒麵和麻椒用熱油炸了拌生蒜蘸饅頭吃，喝的粥裏也滿滿地放了，碗裏紅通通、油乎乎的一片，一層樓都是麻辣的味道，嗆得人直打噴嚏。
    怕景妍吃壞嗓子，江湛就說了她幾句。
    景妍氣得直接問他：“你能不能不管我？”
    江湛接得極快：“不能！”
    景妍也沒客氣，直接把勺子和碗往桌子上使勁一摔上了樓。
    她打開自己的房間門又重重地關上，脫了拖鞋躡手躡腳地躲在樓梯的拐角處偷聽樓下的聲音。對，她是故意的。這是她計劃中的第一步，她不想住在江湛家裏了，長此以往她會失去自我，變成她不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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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妍也沒細想這樣做會不會影響她和江湛的感情，隻是覺得戀情發展太快，需要分開一段時間，各自獨立、清醒地重新考量對這段感情的真實感覺，是不是真正地需要對方。
    江湛沒有發脾氣，對周姨說當天晚上要出差一個星期，叮囑她看著景妍不要吃太辣，還要按時上課，天天運動。
    景妍站在房間的窗戶前看著江湛的車開出別墅，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都要出差了，還和他鬧別扭似乎有點不通情理。可是江湛出差這麽多天也不和她提前說一聲，這哪像熱戀中的情侶呢？於是又抱怨起江湛來。
    七天，江湛一個電話也沒有打回來。以前出差他都會讓景妍用周姨的手機和他視頻通話的，這次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景妍想想也沒什麽不好，冷淡一段時間，她以此為借口搬回丁姨家住，江湛也不會反對了。即便是分手她也接受，反正她無所謂。
    江湛回來後沒有像以前那樣把她抱到臥室裏瘋狂地要她，而是冷著她，由著她繼續睡自己的房間，連禮物都沒有一個。
    景妍想想就氣，這叫什麽男朋友？還比自己大十歲呢，心胸如此狹隘，七八天過去了還在生氣。不由得又想起顧瀚的好。
    景妍歎了一口氣，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這場戀愛談得真累。
    過了幾天，江湛還沒有主動示好。景妍的心徹底涼下來，住在人家家裏，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被主人這樣對待有什麽意思？這不是受氣嗎？不如分手算了。
    江湛也在生悶氣，他為景妍的前途擔心。這樣不要命地吃又麻又辣的東西不可能對嗓子沒有影響，何況以前還有過失聲的經曆。
    一個把歌唱作為專業的人，怎麽可以這任性妄為？他真的不理解。空有理想和抱負，卻不肯為之奮鬥和自律，理想不就是空中樓閣？
    江湛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朋友已經很到位了，景妍這麽多天沒見他，回來後別說給他最想要的溫存，連主動打招呼都沒有，嘟嘟著臉眼皮都不抬一下，這不就是心裏就沒有他，不在乎他嗎？
    他氣得看不進去書，進了臥室看見空空的床更生氣了。躺在床上隨手打開手機裏的監控，正好翻到景妍那天摔筷子後在二樓躲著聽聲音的視頻。看到景妍開門又關門，一臉的狡黠，他什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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