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銷號發出了幾張景妍和江湛在一起的照片，一張是騰飛救援隊全體隊員和女眷們的合影，一張是兩人一起手牽手逛街吃冰淇淋，還有一張是兩個人在殷夫人家晚會上翩翩起舞的照片。
    景妍的身份很快被扒出來。
    有人說她以前沒找到教授父親的時候經濟困難，申請了助學金和助學貸款，還四處打工養活自己。一直是江湛在資助他，後來兩人產生了感情。
    有人說她保送研究生有黑幕，是沾了江湛這個海大校董的光。說殷博士夫婦捐給海大的六個億中的兩個億是江湛掏錢給景妍買碩士學位的。還有人說她走的是鄧文迪路線，培訓學校是江湛出錢給她開的。
    學校bbs上景妍被老男人包養和援交的帖子也再次被提起。傳得神乎其神，好像景妍是個千年妖精一樣，神通廣大，是個男人就願意給她花錢。有人懷疑景妍來路不明。從來沒有聽說過歐陽教授有家庭、有妻子，怎麽憑空就找回一個失散的女兒？會不會是他的私生女？
    還有人懷疑歐陽彝是個千年老gay，說他一定是多年前在國外代孕有了孩子，一直在身邊養著，隻不過是沒公開罷了。不然怎麽會那麽巧，被拐賣的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罵景妍的人很多。有人稱讚她舉報是義舉，是為民除害；也有人罵她恩將仇報沒良心的；還有人罵她是心機極深的上位撈女，不然怎麽會在還是孤兒身份、做小時工的時候就勾搭上了海城首富家的大公子，還打敗了同是富二代出身的賀二小姐，成功嫁入豪門？
    同樣，替景妍說話，誇她專業水平高，話劇演得好，為人樸實、純潔，父親為人師表，二十幾年辛苦尋找丟失女兒的帖子都沉了下去。
    賀佳瑤的事傳得更邪乎，說江湛用幾十個億換回了自由，賀二小姐才肯離婚。江世年夫婦不同意景妍成為他們江家的兒媳婦，是她跪著求來的這段婚姻。
    有了解賀佳瑤國外經曆的人不同意了，說誰不知道她在國外那點事？景妍是個純潔、善良的女學生，江湛對她是一見鍾情，再說人家爸爸是大教授，怎麽就配不上他了？
    又有反駁的說，江湛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以前網上被拍到多少次和名媛、名主持人、女企業家約會吃飯？他就不是個好東西。玩膩了所有類型的女人，最後找一個像景妍這樣家庭背景單純、涉世未深的女學生結婚是大海王的歸宿。
    前陣子上熱搜的海邊求婚更是被質疑為雙向洗白、作秀。
    所有的當事人都沒有回應，網友們發揮了充分的想象力，釋放著最大的善意和惡意，討論範圍也在不斷擴大，由醫學到人性，從倫理到八卦。江湛這個豪門公子哥的私生活，還有江洌和江淩的婚姻關係，成了海城市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罵著罵著，網友們打了起來。互相人肉搜索，寫小作文揭短、開直播批判、辱罵、質疑，互曝隱私。你舉報我公司偷稅漏稅，我揭發你是網絡黑惡勢力，他打電話到她上一級單位，投訴她利用職權為壞人洗白，違反公序良俗……
    發律師函，上法院起訴的更多。還有線下約架的。
    輿論洶湧，愈演愈烈，負能量爆棚，網友們殺紅了眼，將輿論監督變成了一場血淋淋的殺戮。
    兩天後急急忙忙從國外趕回來的江湛剛下飛機直接就被請到了聯合調查組。
    景妍躲在一個離爸爸家不太遠的連鎖快捷酒店裏連門都不敢出，這兩天不斷有人給她發短信、打電話，誇她、罵她的都有，罵她的居多，什麽難聽的話都有。
    鄰居給她發微信，說歐陽彝和爺爺奶奶家門口全是人，有直播的，有采訪的，有看熱鬧的，還有送臭雞蛋、爛菜葉和小花圈的。最可氣的是，還有賣冰水、麵包、熱水和桶裝方便麵的，自成商業體係，物業趕都趕不走。警察剛清走一撥，隨後又來了另一撥。
    培訓學校的暑期班不得不停課。工作人員說教室的玻璃半夜裏被人砸了好幾次。白天正上著課一群人進來就大聲叫罵江湛和景妍都不是好東西，是狗男女，他們就是來學校替那些在長寧醫院死去的冤魂撒氣的。
    有叔叔阿姨試圖和他們講道理，被罵得狗血淋頭，有兩個年紀稍大點的學員氣得心髒病都犯了。
    高氏集團的股票在短短兩個小時內迅速下跌了三個點。
    長寧醫院急診的掛號係統被黑客攻擊，急診大廳湧進大批激進者，聲稱要替冤魂討公道，院方不得不求助警察維持秩序。
    景妍知道自己闖大禍了。其實她看到網絡營銷號矩陣式曝光就後悔了，事情的發展完全和她想的不一樣，越來越不一樣。
    她本想借助組織的力量查清楚這件事，給死去的優優一個交待。卻低估了以前爸爸說的話“一段不負責任的謠言就能毀了一個上市公司”，她更低估了當代社會網絡傳播的力量和巨大的破壞性，以及不明真相網友們的亢奮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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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完全傻了，對江湛的恨好像也沒有那麽強烈了，甚至覺得自己太衝動，等江湛回來當麵問問他，再去舉報也不遲呀。
    景妍怕極了，怕江湛、江洌、吳雅言進監獄，又怕江湛收拾她，怕爸爸受牽連工作丟了，怕極端網友找到爺爺奶奶和爸爸，怕培訓學校開不下去連累了路一鳴，更怕江爸爸江媽媽以前的事被扒出來身敗名裂，輿論進一步發酵。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隻有逃跑，隻能關機。
    離岸海島上的一幢磚瓦房子裏，條件簡陋到極點。破舊的桌子、長條板凳、床都掉了漆，露出木頭的原色。家裏的所有不鏽鋼角件、器皿在海風常年的侵蝕下生出斑駁的鐵鏽，衣櫃、櫥櫃的門都耷拉著，露出裏麵各種髒兮兮的殘渣。
    桌子上一堆吃剩的方便麵袋子，還有沒有刷的碗筷，招來的蒼蠅嗡嗡地叫著、飛舞著亂竄。
    曾鵬宇憤怒得把手機摔到了床上。
    “這個笨蛋，蠢貨，真是蠢到家了！竟然去舉報了江湛，媽的，老子的如意算盤算是被這個缺心眼的傻婆娘毀了。你舉報有個屁用？舉報能幫到那優優嗎？
    那優優怎麽會有這麽一個腦袋短路的朋友？老天爺明明安排了一個好女兒給我撈錢，讓我翻盤，這麽好的機會毀在這個腦殘手裏了。”
    曾鵬宇絕望地靠在床頭，閉上眼睛，兩行眼淚從眼角滑落。女人，又是女人，他這一生真是成也女人，敗也女人。
    當年他從外省來到海城做家具生意，在商場租了一個小店麵推銷他二姨家自家小廠生產的實木家具，恰好碰到來買大衣櫃的那依萍。閑聊中得知那依萍父母前幾年相繼去世，沒有兄弟姐妹，住在父母留給她的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裏，護士工作穩定，薪水又不低，他動起了小心思。
    他把自己美化成艱苦創業的家具生產商，到海城是為了擴大市場，另外是做市場調研，想轉型走高端家具路線。憑借他誠懇的外表和巧舌如簧的口才成功打消了那依萍對外地人、陌生人的顧慮。
    女孩周末陪著他到各大家具賣場考察市場、推銷，還利用本地人的優勢幫他搜羅信息，介紹資源給他。曾鵬宇送家具知道了那依萍的住址，天天給她送早餐，晚上接她送她回家，短信息轟炸，講笑話哄她開心。
    沒多久，兩人就在那依萍家同居了。省下了房租、吃飯這兩大筆開銷，曾鵬宇經濟上不再那麽拮據，也有了自信。他本身也確實是做生意的好手，家具越賣越好。
    因為和二姨分錢不均起了嚴重分歧，曾鵬宇決定自己單幹。那依萍把自己的房子賣了，讓他收購了家鄉的另外一家小家具廠。正趕上國內房地產行業興起的好時機，生意越做越大，他在海城幾個家具市場都開了分店。
    曾鵬宇給那依萍在高檔小區租了房子，承諾兩年後結婚，讓他們的孩子在買的新房子裏誕生。那依萍並不知道，曾鵬宇拿了這筆錢並不是收購而是入股，是和家具廠的老板合夥做生意。他和家具廠老板留學回國的女兒已經領證結婚，並且妻子先於那依萍懷了孕。
    彼時的他商業前景大好，嶽父在當地家族資源雄厚，妻子有學曆、有能力、有風韻，見過大世麵，家庭圓滿幸福，他早就想甩掉那依萍這個雖然是大城市戶口卻沒有依靠、背景簡單、長相又很普通的女孩子了。
    那依萍懷孕純屬意外，忘記吃事後避孕藥。當她興高采烈地拿出醫院的檢查結果時，曾鵬宇知道該結束了。
    第二天早上他徹底消失，手機號注銷，海城的幾個店鋪早就處理幹淨。留給那依萍的是一張存有三十萬元錢的銀行卡和交了一年房租的房子租約。那依萍父母的房子一年前賣掉時是三十萬，一年後已經漲到了四十萬。
    不久，他搖身一變，名字由“曾海波”改成了“曾鵬宇”，家具廠因為妻子的外籍身份成了外資企業，品牌換成了一個洋氣的外國名字，並且迅速在沿海開放城市占據了市場，並一步步向內地擴張。
    他的家具在海城賣得特別好，當地的品牌門店是全國銷售冠軍，深受中產階級和白領人士喜愛，還能給別墅定製家具。全國的每一家門店都有店長和店員，再也不用他親自推銷了。
    相處一年多，那依萍都沒來得及去他的家鄉看一看。甚至連身份證號和出生地都沒記住，隻知道是某個省某個市，她一個人拖著重重的身子，到哪兒去找？
    房地產行業快速增長的十幾年，成就了曾鵬宇的宏圖大業，他的商業版圖由家具擴展到家裝，再到房地產。二十幾年，他已經成為當地著名的企業家。家具品牌的知名度在全國排前十位，更是央視常駐廣告商。
    曾鵬宇很少來海城，帶妻子、兩個兒子來玩過幾次，他也找各種理由待在酒店裏不出門。隻要是海城的商業活動他從來不參加，均由他妻子出麵。
    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後他最喜歡的小兒子和一群朋友來海城玩，竟然因為飆車死在了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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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理完小兒子的喪事，他沉浸在悲痛中，天天登錄兒子的社交賬號，發布他以前的視頻庫存，寄托對兒子的思念。
    沒想到兒子的短視頻賬號竟意外火了，更沒想到有人扒出他兒子是國內家具大佬的小兒子。此時他家的實木家具出現質量問題，以合成板假冒實木板材，甲醛超標三十幾倍，導致多名兒童患上了白血病。客服經理處理售後問題時傲慢無禮，稱自己是外企，不受中國法律管轄。
    這些話被人錄下來並發到了網上，一夜之間輿論發酵，曾鵬宇名下所有企業統統暴雷。家裝公司被曝裝修材料以次充好，二手轉包無資質的野包工隊掙取差價。房地產企業鋼筋、水泥均不達標，拖欠農民工工資，員工工傷工亡不依法予以賠償，並利用黑惡勢力威脅、恐嚇。
    正焦頭爛額時，有人在短視頻平台給他發私信，說大兒子不是他親生的，是他妻子和在國外生活的初戀男友的孩子。在他等待和大兒子的dna檢測結果時，才發現資產已經被母子倆轉移到國外一大半，留給他的隻有幾套他還上不錢就要法拍的房子和欠一屁股債的空殼公司。
    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不甘心沒有親生骨肉，更可能是怕沒人養老，他托人四處打聽那依萍的下落，終於輾轉找到了那依萍的一個朋友。得知她已去世，孩子已被交給醫院的一位吳姓同事送給老鄉撫養。
    曾鵬宇到長寧醫院找吳雅言的時候，在副院長辦公室外偶然遇到來醫院檢查身體的江淩和江徹。看到江淩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個女孩和他有種莫名的緣份，他們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打聽到江淩是海城首富的女兒，曾鵬宇知道自己翻身的機會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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