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刹那，穆歲安屏息凝神，目光直直盯著亭中的一對男女。
    隻見藺聿珩下意識地伸手，但他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迅速收回，繼而側身避開。
    因動作過快，他險些身形不穩。
    藍衣女子腳下一個踉蹌，徑直往前衝了兩步，所幸扶住欄杆未曾摔倒。
    這一場麵，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穆歲安雙手扒在假山巨石上，探著腦袋看熱鬧，卻見藺聿珩恰好望過來。
    於是乎，她茫然無辜的眼神與男人無奈帶笑的目光，霎時交匯在一起。
    穆歲安宛如疾風般縮回腦袋，躲在假山後麵，心底不禁暗自嘀咕——
    難怪這混賬迅速收回手呢！敢情是瞥見她的身影了！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夫人……”
    恰在此時，藺聿珩溫柔繾綣的聲音緩緩響起，甚至還特意拖長了尾音，略顯撩人。
    穆歲安抬頭一看，隻見方才還在涼亭中的男人，此刻竟佇立在自己眼前。
    他眉眼含笑，稍稍俯身，那張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二人呼吸交纏，此景好生曖昧。
    “你……你這是幹嘛呀！”
    穆歲安結結巴巴開口之際，伸手將他推開，動作卻極其輕緩，生怕他撞到假山之上。
    “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啊！”
    她小聲嘀咕一句，低著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整理一下寬大的衣袖。
    在人家背後偷聽又偷窺，這可真是一件丟人現眼的事兒！
    “都是為夫的錯，嚇到夫人了……”
    藺聿珩一手攬著穆歲安的腰，一手輕抬起她的下巴，俯首在她唇上輕輕吮吸了一口。
    “我在等你回家，鄭華英剛至，尚未說上一句話。”他柔聲解釋道。
    “鄭姑娘？”穆歲安微微一怔，撇著嘴低聲嘟囔一句，“我還以為又是你的小青梅呢！”
    緊接著，她清清嗓子，指尖輕點藺聿珩的胸口，開始了陰陽怪氣——
    “聿哥哥，若是沒有賜婚，你會娶我為妻的……是不是呀？”
    她發出的泫然欲泣的嬌柔之聲，聞之幾乎與韓令儀毫無二致。
    “嗯……是……”
    這一次的聲音，清冷而疏離，儼然與藺聿珩的嗓音如出一轍。
    穆歲安這突如其來的一出，簡直是將大婚次日入宮請安時的“捉奸”，惟妙惟肖地重演一遍。
    藺聿珩：“……”
    冷汗涔涔、心虛不已之餘，他對妻子這變聲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
    “為夫著實罪該萬死……還望夫人大人有大量，饒恕昔日的愚蠢行徑。”他誠懇致歉。
    無論何時，不管發生何事，及時認錯總是最為明智之舉。
    “哼！”穆歲安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濃濃鄙夷之意，已幾難掩藏。
    就在這時，她自假山縫隙處忽地瞥見一抹藍色裙擺正靠近此地。
    “走啦！鄭姑娘還在呢！”她一把拽住藺聿珩的手腕，自假山後麵走出來。
    “表哥……表嫂……”
    鄭華英款款上前，麵帶淺笑，微微福身致意，一如既往地知書達禮。
    “鄭姑娘，你好呀……”穆歲安亦是格外客氣有禮地打聲招呼。
    同樣是出身名門的淑女，鄭華英給人的感覺是真的端莊優雅，骨子裏散發著尊貴氣度。
    不似韓令儀……看著儀態萬千，但總是透露著一絲惺惺作態。
    這就好比鄭國公府與廣平侯府——
    前者是太後與皇後的母族，在前朝後宮皆位高權重，本身就底氣十足。
    後者則是逐漸落敗的空殼侯府，隻能仰賴昭陽長公主與太後的恩寵，才能保住尊榮。
    看得出來，鄭國公府是將這位嫡長女當作皇後來教養的……
    見到穆歲安眼中的欣賞之意，鄭華英移開視線，忽覺有些無地自容。
    “表嫂……我還要去向太後請安，便先行告辭了。”
    話音未落，她即刻轉身離去，其步伐看上去略顯倉促且慌亂。
    倘若穆歲安沒有嫁與表哥，想必她會很喜歡這位純粹清透的姑娘。
    隻可惜，開弓從來沒有回頭箭……
    當日在衛國公府，是她命王靜姝的貼身丫鬟春蘭……給穆歲安下春風散。
    她之所以如此行事，隻是想嫁禍於韓令儀罷了！讓那二人自相殘殺，她可坐收漁利。
    一步錯步步錯……她隻能錯下去……
    一炷香後，在回府的馬車上，藺聿珩糾結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據實相告。
    於是，他寥寥數語，將鄭華英當日的荒謬懇請，向穆歲安詳盡道來。
    “當時我未有絲毫猶豫便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夫人萬萬不可誤會我！”
    聽到這番話，穆歲安眉頭緊蹙，歪著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麽事情。
    “夫人……”
    “這事不怪你！也不怪鄭姑娘！”穆歲安打斷藺聿珩的解釋，“都怨太後提出的餿主意！”
    “反正我是看不出來……鄭姑娘對你有意思！她倒是對秦王深情款款……”
    畢竟她與鄭華英僅有幾麵之緣，甚至都沒有認真說過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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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如此……”藺聿珩頷首，“太後或許隻是想讓鄭華英知難而退，才會提出此等要求。”
    莫說妻子看不出來，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鄭華英會對他傾慕已久。
    雖說他與鄭華英自幼認識，但卻甚少有往來，唯有與秦王見麵時，他們才會相聚一堂。
    然而，彼時他僅注意秦王，豈會直視未來的秦王妃，更遑論交談……
    “罷了！反正有棠棠在，我也會對鄭姑娘心存戒備。”穆歲安無奈道。
    “夫人這是擔心……鄭華英會對喬棠生出不好的心思？”藺聿珩反問。
    雖說妻妾處於敵對之麵，但太後與鄭國公府應當不會讓鄭華英嫁與秦王。
    畢竟那母儀天下的中宮之位，才是鄭家嫡長女的最終歸屬……
    “我隻不過是猜測罷了……”穆歲安歎了口氣，“有的人啊……自己不要的東西也不許別人染指。”
    她又不了解這位鄭姑娘的品性嘛！
    秦王與棠棠關係平平也就罷了，萬一往後這二人如膠似漆的……
    十餘年的貼心陪伴，竟還比不上數麵之緣的小土匪——難保鄭華英不會心生怨恨呀！
    “先不說這沒影的事兒了！”穆歲安轉而詢問，“廣平侯府的事查得如何？”
    藺聿珩麵色凝重地回道：“韓文湛的罪行已由其部下招供，細作之事暫無確鑿證據。”
    “嶽父應會將細作牢牢掌控，但那些死士恐怕難以招供，不成證據……”
    萬不得已之下，他們可以偽造廣平侯與東越的書信，反正其罪不冤！
    聞言，穆歲安托腮歎息，話說這通敵賣國之罪，還真是不好定罪啊！
    畢竟戰事大捷，萬一皇帝不肯聽信阿爹的話，反而偏袒廣平侯府呢？
    一個死無全屍的韓文湛，至多能讓廣平侯府身敗名裂，再嚴重些，或許還會褫奪爵位。
    如此下場，可還是遠遠不夠啊！
    若是韓令儀……能犯下謀害皇帝的滔天大罪……那麽毫無疑問，廣平侯府定會被滿門抄斬！
    然而，韓令儀此人又不是蠢貨……
    等等！離開錦華宮之際，宸貴妃輕拍著她的手背，似乎說出一句話——
    “穆歲安，陛下的萬壽節在即，理應普天同慶，屆時你會得償所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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