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歲安剛至壽安宮殿外，得知太後已然蘇醒，秦王卻體力不支，此刻正在偏殿休息。
    然而，太後竟召棠棠前去內殿……
    此時，內殿之中，太後麵色枯槁地倚在榻上，昭陽長公主在側為她輕輕按摩著雙腿。
    皇後與喬棠，則靜靜地坐於榻前。
    “喬棠……”太後緩緩開口，“哀家知道你與歲歲，自幼姐妹情深。”
    “你若是不想華英入秦王府，便讓歲歲說服宸貴妃與晉……太子……立華英為太子妃。”
    太後未曾拐彎抹角，而是直言不諱地與喬棠提出自己的要求。
    豈料，聽到這話，喬棠二話不說便屈膝跪地，恭敬地向太後叩首請罪。
    “望太後恕罪！這種話我……民女不會與歲歲說……也萬萬不能說。”
    “為何？”太後疑惑地追問道。
    喬棠跪得筆直，低聲回道：“歲歲是我的妹妹，我絕不會讓她為難，所以不能說！”
    “太後，歲歲雖對晉王有恩，但我們都明白，民不能與君言恩……”
    “選太子妃是何等重要之事，若是歲歲擅自指手畫腳，宸貴妃與太子殿下定會動怒！”
    喬棠言辭清晰，不卑不亢，與此前小心謹慎的模樣大相徑庭。
    “太後，鄭姑娘入秦王府……民女絕不敢有半句怨言。”她又補充一句。
    若是鄭姑娘容不下她……大不了她再回喬府居住唄！那可是歲歲花錢給她買的宅子！
    至於秦王爺……反正她睡過了，病歪歪的身體，一點兒也不得勁！
    “你……”太後本就呼吸不暢，此刻愈發覺得喘不過氣來。
    原以為這畏畏縮縮的丫頭，是個好拿捏的孩子，誰知這性子，竟絲毫不弱於穆歲安！
    “母後……”皇後無奈勸道，“宸貴妃與太子皆不是容易掌控之人，華英實難入東宮。”
    說話間，她未經太後允準，徑自俯身將跪地請罪的喬棠扶起來。
    鄭國公府已出兩位皇後，如此殊榮已是前所未有！母後與兄長，為何還要執著至此？
    難道她的前車之鑒，還不足以讓他們從權力的旋渦中清醒嗎？
    追根究底，在母後心中，唯有昭陽才是真正的家人，餘者皆是棋子……
    “華英……有母儀天下之風範。”太後依舊固執己見。
    她等不了秦王恢複康健，亦無法等到秦王子嗣的降生，唯有讓鄭家女成為中宮皇後！
    如此，既可保住母族百年榮光，又能為昭陽提供一份助力……
    “母後……”昭陽長公主手上的動作漸漸止住，終於開口，“要不我去與穆歲安談一談？”
    “不可！”太後未有絲毫猶豫，便斬釘截鐵地將其否決了。
    “你和宴安的關係剛剛緩和，若此時與歲歲起衝突……恐怕你母子二人會再生嫌隙。”
    聞聽此言，皇後微微一怔，隻覺心底瞬間泛起一股徹骨的悲涼。
    太後不願自己的女兒為難，便全然不顧棠棠與歲歲的姐妹之情。
    不得不承認，昭陽可真是好命啊！
    如今她已年逾不惑，竟然還有親生母親在側，為其殫精竭慮，將其嬌慣成一個孩童。
    “母後……”皇後緩緩起身，“秦王需回府服藥，好生靜養，還是讓他二人先行回府吧。”
    “還有衛家姑娘……此事終究牽連到鄭國公府，不知是否要徹查？”
    其實她們皆心知肚明，皇帝既已尋到替罪羔羊，而今死無對證，最終根本難以查清。
    “查！”太後目光冷冽，厲聲道。
    “無論能否查明證據，哀家隻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言盡於此，其意不言而喻，皇後自然是心領神會，隻得頷首應道。
    太後與皇帝暗中鬥法，遭殃之人唯有那位剛剛及笄的衛家姑娘……
    一炷香後，身體不適的秦王與陸太醫同乘馬車回府，喬棠則登上臨安郡王府的車駕。
    待到馬車一離開宮門，她便將方才太後所言悉數道出。
    “……”穆歲安點了點頭，“棠棠，你做得很對！莫說太子妃，就是小事咱也不能多嘴。”
    “棠棠，若有朝一日，秦王被迫與太子相鬥，你參與其中，那便不再是飛雲寨的人了。”
    向來嘻嘻哈哈的穆歲安，此刻神情極其嚴肅，言辭中甚至略顯不留情麵。
    飛雲寨的兄弟姐妹們，好不容易才過上安穩日子，萬萬不可再惹禍上身！
    他們都是平民百姓，沒有皇親國戚的免罪特權，稍有差池，便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我明白！”喬棠認真保證道。
    就算以後秦王恢複康健，那喜歡種地的性子，也不適合做皇帝。
    “不說這個了！”穆歲安轉瞬又恢複了笑意盈盈，“咱們回去吃飯，之後好好睡一覺！”
    “廣平侯府徹底玩完，王靜姝被關押在死牢，咱倆終於可以鬆口氣，暫時歇歇啦！”
    至於在衛國公府給她下藥，以及派刺客追殺王靜姝之人……她的心中已有懷疑對象。
    近日天氣過於炎熱，她必須得先養精蓄銳，過兩天再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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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棠棠，阿爹來家書了……”
    說著，穆歲安自袖中取出信箋，與喬棠頭挨著頭，細細查看——
    或許是對朝廷中人不甚信任，信中皆是些錯字連篇的“廢話”，甚至吃了什麽餅都寫。
    似乎唯有最後幾句話是正事……
    “閨女，爹知道那不長眼的王家犢子惹了你，但是你盡量不要和鄭國公夫人起衝突。”
    “人家是國公夫人，官大！你不能與人硬拚！等爹去接你，定會砍了王靜姝的腦袋！”
    看得出來，這幾句簡單的話，穆風特意認真書寫，字跡都相對好看一點。
    “哼！”穆歲安將家書好好收起來。
    “論地位，郡王比國公高，那我自然比國公夫人厲害！硬拚咋啦？我還能怕她不成！”
    “不過……王靜姝死罪難逃，若是鄭國公夫人就此罷休，我也不想惹事。”
    兀自嘟囔之際，她伸長脖子，張嘴咬過喬棠手中的鮮嫩櫻桃。
    “歲歲，你明日來秦王府吃飯，我親自下廚，給你好好補補身子。”喬棠邊吃邊說。
    “……”穆歲安幽幽問道，“你是想給我補身子……還是給表弟好好補補啊？”
    喬棠瞥見她臉上的壞笑，麵不改色地繼續吃著櫻桃，隻是那兩隻耳朵瞬間變得通紅。
    天氣炎熱，秦王胃口極差，對那些清淡的藥膳，好像完全提不起興致。
    而且自她入秦王府之後，歲歲也好久沒有嚐到她的廚藝了。
    先歲歲，後秦王……一舉兩得！
    “郡王爺估計是沒有時間……”喬棠輕歎道，“皇帝命他二人審案，但秦王又病倒了。”
    “沒事兒！”穆歲安脫口而出，“他晚上有宵夜，大補呢！”
    “棠棠，你出門記得帶暗衛，近來諸事繁雜，京中局勢紛亂，你切不可掉以輕心啊！”
    “在街頭瞧見什麽孤兒寡母，你權當沒看見！京中那些後宅手段，實在是防不勝防！”
    穆歲安宛如一個操心的老母親，在喬棠耳邊不停地絮絮叨叨。
    那個送回香囊的小妹妹，其實本性並不惡毒，且身世可憐，孝敬母親。
    隻可惜，迫於無奈，她終究還是淪為了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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