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芙盈雖性情驕縱，但也諳熟宮中生存之道，深知不可得罪禦前之人。
    更為重要的是，陛下有旨……她又豈可公然違抗聖旨！
    “穆小將軍……倒是我失禮了……”
    僅須臾，她便壓下怒意，嘴角扯出一抹微笑，仿若無事發生般，頷首向穆歲安致歉。
    “不敢！”
    丟下輕描淡寫的兩個字，穆歲安遂邁步離去，再未給衛芙盈一個正眼。
    入宮與皇帝談情說愛？這蠢貨的腦袋估計也是被驢踢了。
    “穆小將軍……您且慢——”
    小太監躬身上前，恭敬道：“昨日軍報傳來，陛下請您移步勤政殿，稍後共商軍情。”
    “什麽！”穆歲安一個踉蹌，難以置信地反問，“今個可是陛下大婚……也要商議軍情？”
    小皇帝要不要如此勤政愛民啊？
    “……”太監硬著頭皮解釋道，“許是邊境軍情緊急，陛下憂國憂民，自是以國事為重。”
    “穆小將軍……奴才為您引路！”
    莫說穆小將軍難以置信，便是他們這些禦前伺候之人，也是無言以對。
    今夜乃是良辰吉日，為陛下與皇後合衾之喜，還望蒼天保佑，陛下切勿衝動行事啊！
    “……”穆歲安深吸一口氣，隻得跟隨著小太監往勤政殿走去。
    徒留衛芙盈獨自佇立於原地，神情時而咬牙切齒，時而黯然傷神……
    片刻之後，穆歲安抬頭望著上方的金色匾額，幾乎將銀牙貝齒咬碎。
    “公公……不是去勤政殿嗎？”她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穆小將軍……”小太監一邊抬手擦拭額上冷汗，一邊低聲解釋，“方才陛下命人傳來口諭，未央宮稍近些，在此較為方便。”
    言罷，他深深躬下身子，全然不敢觸及穆歲安那陰惻惻的眼神。
    這一切皆是陛下的吩咐啊！否則他們做奴才的豈敢曲解聖意！
    “穆小將軍……您請入內用茶，陛下晚些時候便到……與您共商軍情。”
    話音未落，小太監抬手示意，數名侍衛當即上前，打開朱紅宮門。
    穆歲安眼神一凜，發覺這些所謂的大內侍衛，應是皇帝暗衛，且是身手不凡之高手。
    殿前、屋頂、樹上、假山……她的目光逐一掃過，那些地方竟然皆有數名暗衛隱匿。
    這狗皇帝究竟意欲何為！軟禁？
    “煩請公公……告知臨安郡王，請他先行出宮，不得行差踏錯……”
    丟下這句話，穆歲安昂首挺胸地踏入未央宮內，一副奔赴戰場之氣勢。
    萬幸在入宮之前，她曾與藺聿珩千叮萬囑，若她未能順利出宮，他便帶著孩子離京。
    一應路線她已安排妥當，趁著各國使臣皆在，離開京城並非難事。
    至於她……在走投無路之下，大不了劫持皇帝與太後，殺出宮牆……
    直至夜幕降臨，殘月初升，穆歲安依舊獨坐窗前，垂眸深思，暗自琢磨著屠龍大計。
    “小石榴……在想些什麽呢？莫不是在思索著……如何擰斷我的脖子？”
    就在這時，一道隱含笑意的男子聲音在殿內緩緩響起。
    其聲不似昔日清澈的少年嗓音，而是那種富有磁性的沉穩聲線。
    然而，穆歲安聽了，卻隻想將其痛揍一頓、猛踹幾腳，以泄心頭之憤。
    她隨即站起身來，頭也不抬，直挺挺地屈膝下跪，同時生硬開口：“拜見皇帝陛下……”
    “你且坐下——”
    但見薑奕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在其膝蓋即將落地的一刹那，迅速將其拽了起來。
    “你跪什麽跪……”
    “你是皇帝啊！我能咋地！”
    穆歲安聽到薑奕承的廢話，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蹭蹭往外冒，她用力甩開自己右胳膊上的男人手掌，毫不客氣地回敬一句。
    “您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我軟禁在這破宮殿裏！我敢不跪嘛！”
    她咬牙切齒地說罷，頭一扭，往後退了兩步，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破宮殿？”薑奕承險些失笑，但見到眼前姑娘怒意橫生的模樣，又迅速將笑意斂去。
    “穆歲安，你這話好沒良心的……”
    “你自個瞧瞧，這殿內的一應布置豈可用破字來形容？”
    “寢殿中的金絲楠木床榻、價值千金的鮫綃、紫檀木嵌玉石屏風、番邦進貢的地毯……”
    薑奕承扳著手指頭逐一列數，繼而抬手指向周遭的裝飾。
    “還有桌椅、花瓶、香爐……哪怕是一個茶盞，也是大雍最名貴的，比龍涎殿更奢華！”
    這些東西可都是他親自挑選的！
    “……”穆歲安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似在邀功的皇帝，隻覺手心發癢，想要提刀弑君。
    薑奕承悄然移開目光，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無奈而黯然的苦笑。
    “也是……無論我做什麽……也始終不及藺聿珩的隻言片語……”
    “皇帝陛下，今夜是你與皇後娘娘的大婚之喜，你不應在此！”穆歲安認真提醒道。
    “無妨……”薑奕承挑眉一笑，“邊關軍情緊急，朕需徹夜處理朝政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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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徹夜”二字，穆歲安隻覺自己腦袋發疼，眼中的警惕也愈發明顯。
    “想什麽呢！”薑奕承瞬間便猜到了她的心思，頓時佯裝惱羞成怒之態。
    “我是皇帝，若想一夜春風，想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何須如此費心！”
    “穆歲安，陪我喝兩杯吧……上回你有孕在身，我隻能獨酌，好生無趣。”
    言罷，薑奕承輕叩桌麵，緊閉的殿門隨即打開，李公公帶人躬身入內。
    須臾之後，眾人退下，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瓊漿玉露，還有兩個精致的鎏金酒盞。
    薑奕承瞥一眼立於窗前的女子，抬手執起酒壺，親自斟上美酒。
    “陪我喝完這壺酒，你便帶著孩子回鄆州吧……還有那個廢物男人，你想帶走亦可。”
    “如若不然，朕即刻下旨，冊封穆小將軍為貴妃，入主未央宮。”
    話落，薑奕承徑自落座，繼而端起自己麵前的金樽，仰頭一飲而盡。
    他隨即抬眸望向穆歲安，將手中的空金樽倒置一下，似在證明酒水無毒。
    “……”穆歲安自然不會懷疑皇帝會在酒水中下毒，下藥亦不至於。
    她稍作猶豫，挪步上前，滿心警惕地坐於他對麵，追問一句：“您……此話可是當真？”
    至於什麽話……自是方才應允她與藺聿珩一同離京之言。
    “君無戲言……”薑奕承頷首應道。
    “小石榴，我還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看著你自刎京中……逼迫穆將軍徹底反了朝廷。”
    “你這一步棋……走得著實漂亮……”
    薑奕承喃喃自語間，癡癡凝視著對麵的女子，眸中既有無奈，更多的則是眷戀不舍。
    這三年，他苦苦等候，隻待大婚之後便將小石榴迎入宮中，一步步將她捧上皇後之位。
    邊境守將之女入宮，實乃常事，無人會置喙，而穆將軍顧及愛女，也不敢輕易造次。
    豈料，這姑娘竟然領兵出征，成為威名在外的穆小將軍，且甚得軍心。
    偏偏如今大雍邊境不寧，朝廷最是需要能臣武將，尤其是此等悍將……
    此時，穆歲安雙手執起金樽，臉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舉杯敬向對麵的皇帝。
    “微臣恭賀陛下大婚之喜，伏願您聖體安康、萬世其昌。”
    話落，她未等薑奕承舉杯，便徑自將盞中清酒一飲而盡。
    她瞄一眼精美的龍鳳酒壺，其實她完全可以抱壺痛飲，幾口就飲完，而後出宮回家。
    “慢點兒喝……”薑奕承說著，舉杯遙遙敬向她，隨後緩緩飲盡杯中酒。
    龍鳳呈祥的金鑲玉鴛鴦酒壺，百年好合的龍鳳金樽——此乃帝後大婚所飲之合巹酒。
    就在這時，穆歲安忽地抬手輕按一下自己的額頭，似覺一股暈眩襲來。
    不對勁！她分明是千杯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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