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在盤山道上顛簸，車輪碾過碎石，濺起的泥漿裹著腐葉黏在簾布上。夏九璃蜷縮在車廂角落，屍蠟藥丸的腥苦在喉間翻滾，頸側鱗狀屍斑已爬至耳後。她盯著掌心滲出的翡翠色粘液——昨夜從眼角滑落的“山神淚”正與屍氣交融，在皮膚下織成蛛網般的金紋。
    “巽位生門，寅時三刻。”諸葛青蘸著朱砂在陣圖碎片上勾畫，卦簽突然“啪”地裂成兩截。他猛地捂住胸口，新增的符咒裂痕像蜈蚣啃噬肌膚，“山道被改過，有人在用‘移山符’篡改地脈！”
    林琛掀開簾布，暴雨抽打在臉上生疼。遠處峭壁間浮動著青銅錢形狀的霧氣，隱約傳來鑿石聲——那聲響不像人力所為，倒像是整座山在咀嚼自己的骨骼。掌櫃甩動韁繩，驢車驟然急轉，右側車輪懸在斷崖邊晃蕩。冰櫃裏的蔭屍撞開櫃門，十三具屍體齊刷刷指向東北方。
    “石妖巡山。”掌櫃的琉璃眼珠映出山霧中的輪廓：三丈高的岩石巨人正在掰斷鬆樹，翡翠色的核心在胸腔處明滅。楚瑤的銅鏡突然泛起血光，鏡麵裂痕中滲出山民的哭嚎：“救命！寨主把活人塞進祭壇的裂縫——”
    話音未落，地麵轟然塌陷。驢車墜入深坑的刹那，雲詩韻甩出雷擊木殘片，紫電在岩壁炸出落腳點。林琛拽住夏九璃躍上凸石，青火照亮坑底景象：上百具屍體嵌在岩層中，血管般的紅色藤蔓穿透他們胸腔，末端連著翡翠色的種子。
    “血藤米……”諸葛青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這些屍體是養料！”
    頭頂傳來岩石摩擦的轟鳴。石妖俯身扒住坑沿，翡翠核心射出光束，所照之處的紅藤瘋狂生長，藤蔓上的倒刺掛著碎肉。夏九璃突然捂住右眼，金紋如活蛇鑽出眼眶：“我的魂魄在疼……這些藤蔓在吃我的記憶！”
    石妖的巨掌拍碎岩壁，碎石如暴雨傾瀉。林琛揮動青火凝成的長鞭，烈焰纏住石妖手腕，卻見翡翠核心迸發綠光，岩殼表麵浮出密密麻麻的鎮煞符——竟是玄武觀的手法！
    “雷法引路！”雲詩韻將最後半截雷擊木刺入岩縫。紫電順著藤蔓竄向石妖核心，卻在觸及翡翠時詭異地折射，將坑底的屍體劈成焦炭。諸葛青嘔出口血沫，染紅的天機符甩向空中：“離卦火克金，那翡翠是金屬性的‘山神淚’！”
    夏九璃的骨刃突然刺入自己左臂。黑血澆在紅藤上，藤蔓瞬間枯萎，露出岩壁深處的青銅祭壇。“用我的血……”她瞳孔金黑交替，屍斑在脖頸處裂開蠟痕，“我是王妃轉世，血能破白虎寨的禁製！”
    林琛扯下外衣裹住她流血的手臂，青火封住傷口。觸碰到山神淚的刹那，他左眼金紋灼痛，竟看見三百年前的幻象：華服女子將玉佩按在祭壇，血藤從她腕間傷口長出，開出翡翠色的花。
    石妖的咆哮震落更多碎石。掌櫃操控蔭屍結成肉梯，楚瑤的銅鏡折射雷光，在岩壁上燒出焦黑的卦象。林琛趁機躍上石妖肩頭，青火順著鎮煞符的紋路滲入岩殼。翡翠核心突然射出光束，將他定格在半空——那光裏竟浮現守墓人的儺麵！
    “灶君血脈終究要成祭品。”儺麵在光束中扭曲，“血藤米發芽之時，就是絕地天通重啟之日！”
    夏九璃突然出現在石妖胸腔前。骨刃沾滿自己的黑血，刺入翡翠核心的瞬間，山神淚迸發出刺目光芒。無數記憶碎片湧入眾人腦海：王妃跪在祭壇上，白虎寨主將銅錢椒塞進她咽喉，血藤從七竅鑽出……
    “原來銅錢椒是未成熟的血藤米！”諸葛青的天機符無風自燃，“青龍閣主吞的根本不是食材，是毒種！”
    石妖轟然崩塌，翡翠核心碎成齏粉。血藤急速枯萎，露出祭壇中央的青銅鼎。鼎內積著黑紅色粘液，底部沉著七粒血珍珠般的米粒。夏九璃突然跪倒在地，屍蠟從耳孔湧出，在金紋上凝固成王妃發飾的形狀。
    “活人血澆灌三日……”掌櫃的琉璃眼珠盯著鼎內血水，“還差六個時辰。”
    山體忽然劇烈震動。楚瑤的銅鏡映出山頂景象：上百山民被藤蔓纏在祭柱上，守墓人幻影正在用判官筆改寫他們的生辰。雲詩韻的雷擊木徹底化為灰燼，她撕下衣袖纏住焦黑的手掌：“殺上去，趁血藤米未熟！”
    血雨傾盆而下。林琛將血藤米揣進貼身布袋，青火在鼎沿烙下灶君圖騰。夏九璃的屍斑已蔓延至太陽穴，翡翠淚在眼角凝結成珠：“到山頂……把我釘在祭柱上……我的血能催熟米粒……”
    諸葛青數著胸口僅剩的六道完整符咒，忽然將染血的《八陣殘卷》塞給楚瑤：“若我死在山上，把這本書埋在玄武觀雷池。”雲詩韻沉默著將焦黑的發簪別進衣領——那是她叛逃時從師尊棺中取走的唯一物件。
    眾人攀著藤蔓向上時，山體裂縫中滲出青銅色的霧氣。掌櫃的驢車在穀底燃起青火，十三具蔭屍手拉手結成屍陣，暫時鎮住地脈震動。楚瑤的銅鏡突然映出驚悚畫麵：守墓人幻影背後，白虎寨主的臉正在儺麵下腐爛——他早已是金俑傀儡！
    第一道祭柱近在咫尺。林琛的青火劈開藤蔓，救下的山民卻突然眼球爆裂，胸腔鑽出血藤枝丫。“沒用的……”夏九璃按住他顫抖的手，“他們的魂魄已被血藤吃空，現在隻是人形花盆。”
    山頂祭壇浮現眼前。守墓人幻影轉身輕笑，判官筆蘸著血雨在空中書寫。百根祭柱上的藤蔓同時開花，每朵花芯都嵌著銅錢椒。夏九璃的骨刃突然刺向林琛，卻在觸及他咽喉時硬生生偏轉，釘入自己心口：“快動手……花開之時……我就不是我了……”
    暴雨中響起山崩的轟鳴。林琛攥著那粒帶血的銅錢椒，青火在祭壇燒出巨大的灶君圖騰。最後一縷山霧散盡時，他們看見了白虎寨地宮入口——門環上掛著的，正是夏九璃記憶中那半塊王妃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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