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銅鏡噬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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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觀的晨鍾穿透山霧,在崩塌的峰巒間蕩出漣漪,驚起數隻食腐的寒鴉。林琛將凝固成蠟像的夏九璃輕輕放入驢車冰櫃,屍蠟與寒霜交織的脆響中,他瞥見櫃角刻著行小字——“白虎啼血,朱雀焚天”。冰櫃內壁凝結著經年的霜花,十三道抓痕從頂部延伸至櫃底,每一道都泛著翡翠色的幽光。夏九璃的指尖在寒霧中微微蜷縮,最後一絲未凝固的屍蠟滴落,在冰麵凝成淚珠形狀。
    掌櫃的琉璃眼珠蒙著陰翳,鞭梢甩出時卷起幾片枯葉。那些葉子甫一觸及冰櫃散發的寒氣,瞬間結出蛛網狀的霜紋。“該上路了,”他啞著嗓子,驢車木輪碾過碎石時發出朽木斷裂般的呻吟,“血藤米要在月晦前入鍋,灶君的火種等不起。”
    楚瑤蹲在溪邊浣洗裂成兩半的銅鏡。溪水泛著詭異的青銅色,鏡麵殘片映出她腫脹的右眼,瞳孔裏盤踞著王妃殘魂的剪影。當她將手指探入水中,幾條血絲般的紅藤突然纏上手腕,卻在觸及鏡麵時尖叫著縮回水底。“寅時三刻,石妖會屠盡山腳的柳溝村。”她將染血的碎鏡拚湊,畫麵中守墓人的儺麵正懸浮在村口古槐上,判官筆蘸著露水在樹皮書寫符咒,每一筆都滲入樹芯三寸深。
    諸葛青蜷在車轅咳出帶符紙碎屑的血塊,白發被山風撩起,露出脖頸蔓延的屍斑紋路——那些暗金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蠶食他殘餘的陽壽。他顫抖著數《八陣殘卷》上新增的裂痕,羊皮紙頁間突然飄落幾片槐樹葉,葉脈竟與王妃陪葬衣飾的金線紋樣如出一轍。“坎位生變,巽宮藏煞……”卦簽刺入掌心的刹那,鮮血在枯葉上洇出卦象,“雲姑娘,你的雷擊木還撐得住幾道天雷?”
    雲詩韻沉默著解開纏手的布條,焦黑的皮肉間嵌著半截木雕白虎。昨夜地宮崩塌時,她用脊背擋住墜落的青銅戟,此刻每根骨縫都滲著雷火灼燒後的青煙。道袍下的皮膚布滿細密的電痕,像是有人用銀針將雷電圖騰刺入血肉。“夠劈開槐樹根。”她將最後三粒雷丸塞進袖袋,玄武觀的道袍在晨光中泛著屍蠟般的灰白,袖口金線繡的鎮煞符已褪成血褐色。
    驢車行至柳溝村外三裏,腐臭味已濃得化不開。林琛的左眼金紋突突跳動,視野中整個村莊被蛛網般的煞氣籠罩,每道絲線盡頭都連著村民的臍下三寸。村口磨盤上晾著七具童屍,胸腔被剖開種入銅錢椒,未成熟的血藤米像蛆蟲在腐肉間蠕動。一隻斷手突兀地垂在磨盤邊緣,指尖還勾著半塊麥餅——那餅子被啃噬的齒痕細小,分明屬於孩童。
    冰櫃突然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林琛掀開櫃蓋,發現夏九璃的蠟像脖頸裂開細紋,翡翠色的液體正從裂縫滲出。那些液體觸到冰麵立即汽化,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畫麵:王妃跪在白虎寨祭壇,銅錢椒的根須穿透她的腳踝,將鮮血導入地脈。掌櫃的琉璃眼珠驟然爆裂,黑水順著臉頰流下:“屍蠟化魂……她的記憶在腐蝕冰棺!”
    楚瑤的銅鏡殘片突然發燙,映出地底景象——血藤根係纏繞的青銅棺槨中,王妃殘魂正在撕扯纏身的符鏈。每扯斷一根,柳溝村的童屍便抽搐一次,腐肉間鑽出新的紅藤。雲詩韻的雷丸在袖袋中嗡嗡震顫,木雕白虎的眼眶滲出焦油,在道袍上暈開虎形斑紋。
    正午的日頭懸在槐樹梢,樹冠投下的陰影卻泛著青銅色,將眾人的影子拉長成扭曲的鬼魅。守墓人的儺麵嵌在樹幹中央,判官筆蘸著童屍血在樹皮上書寫生辰,血珠滲入年輪時發出吮吸聲。林琛的青火在掌心凝成鍋鏟形狀,蛋炒飯的焦香混著屍臭鑽入鼻腔——這是唯一能暫時蒙蔽煞氣的味道。當他踏出半步,鞋底黏起的地麵竟拉出猩紅的血絲,仿佛整片土地都成了腐肉的筋膜。
    楚瑤的碎鏡突然騰空而起。兩片殘鏡折射陽光,在槐樹根處燒出焦黑的八卦圖案。雲詩韻甩出雷丸,紫電順著卦象紋路竄入地底,炸出丈許深的土坑。坑底赫然埋著半麵青銅鏡,鏡框雕著王妃梳妝的紋樣,鏡麵卻被血藤層層包裹。藤蔓在電光中狂舞,末端的人麵瘤張開嘴,噴出腥臭的毒霧。
    “我的第三魄……”夏九璃的聲音從冰櫃縫隙滲出,屍蠟藥丸的腥氣彌漫車廂。林琛的青火剛觸及血藤,鏡麵突然映出三百年前場景:王妃將銅鏡摔成兩半,半塊隨葬地宮,半塊埋入白虎寨山腳——正是眼前這麵殘鏡。畫麵中,王妃的指尖劃過鏡麵,鮮血滴落處竟與林琛掌心的裂痕重合。
    守墓人的儺麵發出磔磔怪笑。槐樹根須暴長,纏住最近的村民拖向樹洞。諸葛青的天機符在空中燃成火鳥,卻被判官筆改寫軌跡,反撲向楚瑤的麵門。林琛旋身擋在她身前,青火與符火相撞迸出金芒,蛋炒飯鐵鍋的殘片燙穿掌心。血液滴入土坑的刹那,青銅鏡突然震顫,王妃的殘魂從鏡中伸出手,蒼白指節扣住林琛的手腕。
    “坎離移位,乾坤倒轉!”諸葛青嘔著血在《八陣殘卷》上畫符。地脈突然震顫,槐樹陰影中浮出密密麻麻的銅錢僵屍。雲詩韻的雷擊木雕飾徹底碳化,她撕開道袍露出脊背的引雷符,紫電順著脊椎灌入雙臂:“震位驚雷,破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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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電劈中青銅鏡的刹那,血藤瘋狂扭動。鏡麵滲出黑血,王妃的殘魂掙紮著伸出手,指尖觸到夏九璃所在的冰櫃。整棵槐樹突然發出活物般的哀鳴,守墓人的儺麵裂開蛛網紋,判官筆甩出墨汁般的煞氣。林琛的左眼金紋灼穿眼皮,因果視角下,所有煞氣絲線都係在青銅鏡背麵。他扯下外衣裹住燃燒的左臂,青火順著血脈注入鏡框紋路。王妃梳妝的浮雕突然活過來,金簪刺破鏡麵,血藤在哀嚎中化為灰燼。
    楚瑤趁機將碎鏡按在青銅鏡缺口。兩鏡相合的瞬間,冰櫃轟然炸裂,夏九璃的屍蠟軀殼在翡翠淚光中懸浮。銅錢僵屍在光霧中僵直,臍下三寸的煞氣絲線根根崩斷。守墓人的儺麵碎成銅渣,槐樹急速枯萎,樹洞吐出七具完整的童屍。那些孩童的胸腔仍在起伏,血藤米籽從傷口滾落,在接觸到青銅鏡輝光時化作齏粉。
    地底傳來編鍾轟鳴,林琛腰間的鏡片突然映出朱雀坊的琉璃瓦——瓦當上的嘲風獸正轉頭凝視,口中銜著的銅錢椒已然成熟。夏九璃的屍斑退至鎖骨,瞳孔金紋中浮出銅鏡虛影。她接過完整的青銅鏡,鏡麵映出的不再是守墓人,而是地宮深處的朱雀坊輪廓。
    “朱雀坊的離魂琵琶……”她的嗓音帶著三重回響,仿佛王妃附體低語,“我的第四魄困在祭壇人牲體內,需在月晦之夜奪回。”
    掌櫃的驢車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冰櫃滲出翡翠色的血水,蔭屍的手指正在融化。諸葛青數著僅剩的五道完整符咒,忽然將染血的卦簽插進《八陣殘卷》:“下一個煞位在秦淮河畔,渡船幫的引魂燈……咳咳……能照出朱雀坊的暗道。”
    林琛將青銅鏡碎片係在腰間。蛋炒飯的焦香從鏡麵滲出,竟暫時壓製了左眼的灼痛。他望向東方漸暗的天際,晚霞如銅錢椒般血紅,雲層後隱約傳來琵琶弦音。
    楚瑤的銅鏡殘片突然映出奇景:深夜客棧的掌櫃正在熔煉蔭屍,屍蠟灌入冰櫃刻出朱雀紋樣。而櫃台後的陰影裏,戴著儺麵的渡船幫主正在擦拭引魂燈,燈芯赫然是半粒未成熟的血藤米。
    驢車碾過童屍留下的血痕時,柳溝村最後的幸存者從地窖爬出。那是個雙目渾濁的老嫗,她顫巍巍指向東南方,喉間鑽出血藤嫩芽:“秦淮河的畫舫……在吃人……”
    雲詩韻將焦黑的雷擊木灰燼撒入深穀,灰燼中忽然亮起一點火星——那是灶君青火的餘燼,正隨風飄向血色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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