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客棧的燈籠在簷角搖晃，昏黃的光暈透過油紙，將大堂染成一片琥珀色。林琛獨坐在角落的長凳上，左眼纏著浸血的繃帶，右眼的金紋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像一條盤踞在瞳孔中的毒蛇。他伸手摸索桌上的陶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粥湯——楚瑤熬的“五行粥”正冒著熱氣，米粒中混著赤紅的銅錢椒碎片、青碧的藤芽、漆黑的屍蠟渣，還有幾縷銀白的山神淚結晶。
    “喝吧，能壓住金紋反噬。”楚瑤將銅鏡扣在桌角，鏡麵殘留的血漬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她舀了一勺粥遞到林琛唇邊，粥香中混著刺鼻的腥苦，那是屍蠟與山神淚交融的味道。
    林琛抿了一口，喉頭滾動的瞬間，金紋如活物般爬上右臉。他能清晰感覺到粥中的五行靈氣在體內衝撞——金行灼燒經脈，木行修複髒腑，水行冷卻灼痛，火行激蕩氣血，土行鎮壓屍毒。然而左眼的空洞感揮之不去，仿佛有無數銅錢在黑暗中滾動，那是被守墓人切斷的視覺通神之力殘留的幻痛。
    “嘶——”夏九璃突然蜷縮在窗邊的陰影裏。她的白發披散如瀑，屍斑在頸側時隱時現，像一片片凋零的青銅花瓣。掌櫃剛遞上的百年屍蠟罐被她捏出裂痕，黑血從指縫滲出，滴在地麵竟腐蝕出細小的坑洞。“省著點用，”掌櫃叼著煙鬥冷笑，“這可是最後一塊王妃陪葬棺上的屍蠟。”
    諸葛青癱在櫃台旁，右眼窟窿裏鑽出的銅錢椒藤蔓已蔓延至太陽穴。他用碳化的左手抓過酒壇，仰頭灌下一口混著符灰的烈酒：“慶功宴喝喪酒......真他媽夠味。”酒液順著焦黑的嘴角流下，在衣襟上暈開血色的花。
    雲詩韻沉默著擦拭雷擊木簪。她的左臂完全碳化至肩頭，皮膚龜裂如焦土，偶爾迸出細小的電火花。簪尖在桌麵上劃出焦痕，連成一道殘缺的雷符。
    “五行粥的方子，是從《五味天書》殘頁裏拚出來的。”楚瑤突然開口，指尖摩挲銅鏡邊緣，“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但若五行失衡——”她猛地掀開鏡麵，映出林琛胸腔內的景象：金紋如鎖鏈纏繞心髒，青火在鎖鏈縫隙間掙紮。
    夏九璃嗤笑一聲，指甲摳進窗欞：“陰陽五行，說到底不過是天道玩弄眾生的把戲。”她忽然抬眸，血瞳直視林琛，“就像你和我，一個被灶君的火燒穿魂魄，一個被王妃的怨蝕盡肉身......哪有什麽平衡，隻有互相撕咬的命。”
    掌櫃的煙鬥在櫃台敲出火星：“小子，你左眼的視力換地脈三日安寧，值嗎？”他吐出一口青煙，煙霧在空中凝成白虎寨的山形輪廓，“守墓人可沒閑著，那具王妃棺槨......”
    話音未落，銅鏡突然震顫。鏡中畫麵扭曲成血色漩渦，白虎寨地宮的景象浮現：王妃的棺槨滲出黏稠的黑血，棺蓋縫隙中伸出半截蒼白的手指，指甲上染著與夏九璃一模一樣的暗紅蔻丹。
    “砰！”夏九璃一掌拍碎銅鏡，碎片割破掌心，黑血濺在五行粥裏。粥湯瞬間沸騰，騰起腥臭的霧氣。“我的事......輪不到一麵破鏡子指手畫腳。”她起身走向樓梯，白發掃過林琛肩頭時，一縷青煙從發梢飄散——那是魂魄潰散的征兆。
    諸葛青突然摔碎酒壇，藤蔓從眼窩瘋狂生長：“老子算到了！明日寅時，白虎寨山神泣血，石妖開道......大凶！”他狂笑著扯斷一根藤蔓，汁液噴濺處，地板腐蝕出焦黑的洞，“林琛，你猜這卦象是吉是凶？”
    林琛摸索著站起，金紋順著手臂爬上桌沿。青火在掌心凝聚成勺，他舀起一勺混著黑血的五行粥，仰頭吞下：“管他吉凶，吃飽了才有力氣送死。”粥入喉的刹那，五髒六腑如被千針刺穿，金紋卻詭異地消退片刻。
    雲詩韻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碳化的指尖觸及皮膚，帶來灼燒的劇痛：“你的青火......在吃自己的魂魄。”她扯開林琛的衣襟，胸口赫然浮現灶君符印——符紋中心裂開一道黑縫，細小的銅錢正從裂縫中鑽出。
    “砰！”客棧大門被狂風撞開，暴雨裹著煞氣灌入大堂。守墓人的幻影在雨幕中凝聚，枯骨手掌托著一盞引魂燈：“慶功宴？不如說是斷頭飯。”燈焰跳躍，映出地脈深處翻湧的濁流——無數銅錢僵屍正在濁流中重組身軀。
    夏九璃站在樓梯轉角，屍斑已蔓延至眼尾。她屈指彈出一縷屍蠟，燈焰驟滅，守墓人的幻影在黑暗中消散。“聒噪。”她冷笑一聲，轉身踏入陰影。
    掌櫃慢悠悠點亮新燭，火光中多出一隻陶罐：“百年蔭屍的腦髓膏，止痛的。”罐內黏稠的黑漿蠕動，表麵浮著幾枚銅錢椒。諸葛青抓起陶罐猛灌一口，藤蔓生長速度肉眼可見地減緩，他卻突然掐住喉嚨幹嘔：“比老子的命還苦......”
    楚瑤拚接銅鏡碎片，新鏡麵映出白虎寨地宮的全景：王妃棺槨的黑血已匯成溪流，溪水中浮著密密麻麻的銅錢，每一枚都刻著“絕地天通”。林琛的右眼金紋突然暴亮，視野被強行撕裂——他看見夏九璃的魂魄如殘燭飄向棺槨，而自己的青火正化作鎖鏈將她捆縛。
    “寅時將至。”雲詩韻握緊雷擊木簪，碳化的左臂迸出電弧，“掌櫃，結賬。”
    掌櫃吐出煙圈，青煙在空中凝成血藤米的圖案：“房錢用這個抵。”他指了指林琛心口的裂縫，“到了白虎寨，替我摘一朵‘屍佛花’......那玩意兒能補魂魄。”
    暴雨漸歇，東方泛起魚肚白。林琛將最後一勺五行粥倒入外賣保溫箱，箱內青火明滅，映出箱壁上歪扭的刻字——那是夏九璃用骨爪劃出的“債”字。
    楚瑤突然按住銅鏡，鏡麵映出守墓人真身：黑袍骷髏立於地宮穹頂，將半塊王妃玉佩嵌入“絕地天通”陣眼。玉佩裂痕處，一滴血淚緩緩墜落。
    “該走了。”林琛纏緊左眼的繃帶，金紋在右眼瞳孔收縮成針尖，“再喝下去......粥裏的屍毒該發作了。”
    客棧外，第一縷陽光刺破烏雲，卻照不亮陰麵外灘的裂縫。眾人踏出大門的刹那，掌櫃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別忘了，魂魄要是散了，連孟婆湯都喝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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