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煙火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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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停歇後的清晨,陰麵外灘的裂縫被淤泥和碎石填平,隻留下一道蜿蜒的疤痕。林琛蹲在廢墟邊緣,指尖撥弄著半塊焦黑的銅錢椒——那是昨夜從守墓人殘骸裏撿的。金紋已經褪到鎖骨以下,像是一道道幹涸的河床,左眼纏著髒汙的繃帶,視野裏隻剩模糊的光影。
“你的外賣箱。”雲詩韻將變形的不鏽鋼箱子丟在他腳邊,碳化的左臂用布條草草裹著,“保溫層燒穿了,不過還能裝點雜物。”
箱子“哐當”一聲裂開,滾出幾枚青火符的灰燼,還有夏九璃留下的半盒屍蠟藥丸。林琛撿起藥丸嗅了嗅,腐臭味裏混著一絲茉莉香——那是她生前唯一用過的脂粉味。
遠處傳來諸葛青的罵聲。他正對著楚瑤的銅鏡跳腳,鏡麵裂成三塊,卻仍頑固地映出白虎寨地宮的虛影:王妃棺槨的碎片懸浮在血池上,守墓人的半截指骨粘在棺槨邊緣,像一條垂死掙紮的蛆蟲。
“這玩意兒陰魂不散!”諸葛青抓起酒壺想砸,又悻悻放下,“老子的陽壽燒完了,可沒力氣再陪它玩!”
林琛起身時晃了晃,金紋褪去的皮膚下泛起病態的蒼白。失去灶君血脈後,五感遲鈍得像蒙了層紗布,連雨後泥土的腥氣都聞不真切。他踢開腳邊的碎石,露出一塊“五味居”的招牌殘片——那是他幻想中要開的小吃攤名字。
“她最後說了什麽?”雲詩韻突然問。
林琛頓了頓。記憶裏的畫麵泛著血光:夏九璃的白發被地脈吞噬前,嘴唇翕動著說了句話。可當時雷聲太響,他又被金紋反噬得耳膜滲血,終究沒聽清。
“大概是罵我蠢。”他把屍蠟藥丸塞回箱子,“她常這麽幹。”
楚瑤的銅鏡突然發出嗡鳴,三塊碎片同時映出同一個畫麵:白虎寨地宮的裂縫中,一滴山神淚正緩緩滲入地脈。
正午時分,林琛騎著那輛千瘡百孔的電瓶車穿過廢墟。後座的外賣箱用鐵絲勉強固定,隨著顛簸“咣當”作響。失去味覺後,他送餐時再也嚐不出食物的好壞,反而靠著這副麻木的舌頭,硬生生吞下了殯儀館的訂單——那裏新來的入殮師是個滿臉雀斑的姑娘,總把屍蠟和化妝品擺在一起。
“林哥,這單是西街李婆婆的骨灰盒。”雀斑姑娘把包裹遞給他,眼神躲閃,“她說……要送去兒子打工的工地。”
骨灰盒用舊報紙包著,縫隙裏滲出香灰味。林琛剛要接貨,殯儀館後門突然傳來騷動。幾個管理員追著一個白發女人衝出來,那女人黑袍破爛,露出的手臂上滿是屍斑。
“抓住那個偷屍蠟的瘋子!”
林琛渾身一僵。那女人的背影瘦削如竹,奔跑時白發揚起,像極了某人。電瓶車把手被他捏得“咯吱”作響,直到女人拐進巷口消失——她的右腳微跛,而夏九璃的步態向來如刀刃般淩厲。
“不是她。”他低聲自語,金紋褪去的皮膚下泛起細密的冷汗。
送完最後一單已是黃昏。林琛把車停在陰麵外灘的斷橋邊,這裏新支起幾家夜市攤。蛋炒飯的香氣混著地脈未散的煞氣飄來,鐵鍋顛勺的“鏘鏘”聲讓他想起青火灼燒銅錢僵屍的爆鳴。
“小哥,來份蛋炒飯?”攤主是個獨眼老頭,鍋鏟敲得震天響,“加辣加醋,保準夠味!”
林琛盯著鍋裏翻騰的米粒。從前他能看清每一粒米被火氣包裹的軌跡,現在隻看到一團模糊的金黃。“正常做就行。”他摸出皺巴巴的鈔票,“別加辣。”
老頭舀飯時,油星濺到林琛手背。若是往日,這點溫度連紅痕都不會留,此刻卻燙得他猛地縮手。金紋褪去的皮膚泛起水泡,痛感尖銳而真實。
夜市突然騷動起來。幾個醉漢掀翻了算命攤,諸葛青的羅盤被踩成碎片,他瘸著腿往後躲,手裏還攥著半壺摻水的白酒。“老子現在沒異能,你們還真當軟柿子捏?”他醉醺醺地笑,眼角卻瞥向林琛的方向。
鐵勺破空聲炸響。林琛抄起滾燙的炒鍋砸在醉漢背上,熱油潑了對方滿身。失去異能的戰鬥笨拙而狼狽,他被一拳擊中腹部,咳著血沫撞翻調料架。辣椒粉迷了眼,反而讓他想起用青火符逼退銅錢僵屍的戰術——
“砰!”
裝醋的玻璃瓶在醉漢頭頂炸開。酸霧彌漫中,林琛摸索到半截燒烤簽,狠狠紮進對方大腿。這是最市井的打法,沒有符咒的華彩,隻有黏膩的血和此起彼伏的咒罵。
警笛聲逼近時,雲詩韻的雷擊木拐杖掃倒最後一人。她的左袖空蕩蕩飄著,右臂卻穩如磐石。“出息了,”她冷笑,“打架都不用雷法。”
深夜,林琛躺在出租屋的板床上。天花板滲水,滴在夏九璃留下的屍蠟盒上,凝成渾濁的蠟淚。楚瑤的銅鏡碎片用膠帶粘好擺在窗台,此刻正映出白虎寨地宮的景象:山神淚滲入地脈的位置,長出一株嫩綠的血藤苗。
手機震了震,是殯儀館的訂單提示。他起身時扯到腹部的淤傷,疼得倒抽冷氣。外賣箱裏除了骨灰盒,還塞著諸葛青偷偷放的半本《天機殘卷》,以及雲詩韻托人捎來的雷擊木雕——雕的是個騎電瓶車的小人,車尾掛著褪色的青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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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深夜客棧時,掌櫃正往冰櫃裏塞新收的蔭屍。見到林琛,他拋來一包用屍蠟封口的文件:“那丫頭留給你的。”
文件袋裏是一張地契複印件,地址在白虎寨山腳的荒村,備注欄潦草地寫著“五味居分店”。一同掉出的還有半片王妃玉佩,邊緣沾著幹涸的血漬。
林琛把玉佩塞進外賣箱最底層。箱角卡著顆銅錢椒的種子,不知是意外還是誰的手筆。
晨光初露時,他停在新建的小吃街口。獨眼老頭的蛋炒飯攤旁空著個位置,招牌歪歪扭扭地寫著“五味居”。第一鍋米粒下鍋時,嗆人的油煙讓他想起青火灼燒煞氣的味道。
“要不要辣?”他問第一位客人,對方搖頭。
鐵勺翻動間,米粒粘鍋了。他手忙腳亂地加水,卻做出半鍋糊粥。客人皺起眉,終究沒說什麽。
午後暴雨突至,楚瑤的銅鏡映出白虎寨血藤開花的畫麵。諸葛青醉倒在隔壁攤位下,懷裏抱著空酒壺。雲詩韻的雷擊木拐杖靠在牆邊,積了層灰。
林琛摘下左眼的繃帶。失明的瞳孔灰蒙蒙的,卻恰好能看清夏九璃坐在對麵攤位的身影——那是個白發蒼蒼的流浪婦人,正哆嗦著扒拉垃圾桶裏的剩飯。
雨簾模糊了視線。他舀了碗蛋炒飯端過去,婦人的指甲縫裏滿是泥垢,吃相貪婪如獸。
“味道怎麽樣?”他問。
婦人抬頭,渾濁的眼裏映出他纏著繃帶的臉。“鹽少了,”她咂咂嘴,“火候也差。”
林琛笑起來。雨幕那頭,血藤苗在地脈深處悄然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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