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觀的山門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肅穆，朱紅色的門漆像是用鮮血新刷過一般。我上前叩響銅環，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胡同裏格外刺耳。
    "誰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帶著濃重的睡意。
    大金牙上前一步，聲音發顫："張道長，是我，潘家園的小金！有急事求見！"
    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接著是門閂被拉開的聲響。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張道長看上去七十多歲，白發挽成道髻，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在黑暗中像兩盞小燈。他目光在我們三人身上一掃，最後落在我懷中的羊皮紙上，臉色驟變。
    "進來。"他簡短地說，轉身就往裏走，灰色道袍在夜風中飄動，像一片遊魂。
    道觀內香煙繚繞，正殿裏的三清像在燭光中顯得莊嚴而神秘。我注意到香爐裏的三炷香燒得極不均勻，中間那根已經快要燃盡，而左右兩根卻隻燒了三分之一——這在我們行內叫"鬼搶香"，是不祥之兆。
    張道長帶我們繞過正殿，來到後院一間僻靜的廂房。房間不大，正中擺著一張八仙桌，牆上掛滿了符咒和八卦鏡。最引人注目的是房梁上懸掛的七盞油燈，排成北鬥七星的形狀，但其中三盞已經熄滅了。
    "東西給我看看。"張道長伸出手，他的指甲發黃，指節粗大，手背上布滿老人斑。
    我取出羊皮紙遞過去。道長沒有立即展開，而是先點燃三炷特製的黑香，對著四方拜了拜。香煙筆直上升，卻在接觸到羊皮紙時突然扭曲，形成一個個漩渦狀的氣流。
    "嘶——"道長倒吸一口冷氣，小心翼翼地攤開畫卷。
    燭光下，朱砂繪製的圖案比白天看到的更加詭異。那些扭曲的人形似乎在蠕動，而將軍的眼睛——天啊，那雙眼睛竟然轉向了我們所在的方向！張道長的手指在畫麵上方虛劃幾下，突然僵住了，我看到他太陽穴的青筋暴起。
    "九幽將軍圖..."他的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沒想到真有這東西。"他抬頭看我，眼白上布滿血絲，"你們從哪得來的？"
    我把潘家園的經過簡單說了。道長聽完，眉頭皺得更緊，眉心的懸針紋深得能夾死蚊子："你們三個，把左手伸出來。"
    我們麵麵相覷，但還是照做了。道長從袖中取出一枚特製的乾隆通寶——這種銅錢過萬人手，陽氣最重——在我們每人的手心輕輕一刮。奇怪的是，銅錢刮過的地方，竟浮現出一道淡淡的黑線！
    "果然..."道長歎了口氣，聲音突然蒼老了十歲，"你們中了"九幽索命咒"。"
    王胖子瞪大眼睛，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啥玩意兒？咒？我們又不是黃花閨女，還能被人下咒？"
    道長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指著我們手心的黑線："這叫"九幽索命線"，會每天長一點。"他用銅錢在大金牙手心比劃了一下，"從手掌到心髒，普通人約莫三十六寸。等它延伸到心髒位置..."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大金牙已經嚇得麵無人色，金牙在燭光下泛著病態的黃色。
    我強自鎮定："道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們會中咒？"
    張道長卷起羊皮紙，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處理一枚炸彈："傳說唐朝貞觀年間，太白晝現，九星連珠，九幽地府的邪祟蠢蠢欲動。太宗命李淳風設法鎮壓，李淳風便繪製此圖，將邪祟封印其中。"
    他指了指畫卷邊緣一處幾乎不可見的暗紋："這是陰符經中的"追魂印"，一旦觸發，九幽邪祟就會循跡而來。你們碰了這畫，就等於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按了手印。"
    我忽然想起耳邊那聲"九幽開"，後背一陣發涼："道長，有解法嗎？"
    道長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羅盤放在桌上。羅盤的指針瘋狂旋轉，最後指向我懷中的羊皮紙，不住顫抖。
    "解鈴還須係鈴人。"道長盯著亂轉的指針，"要破此咒，必須找到李淳風當年鎮壓邪祟的地方——九幽將軍墓。"
    "墓？"王胖子來了精神，暫時忘記了恐懼，"在哪？"
    道長搖頭，灰白的發髻在燭光中晃動："沒人知道確切位置。不過..."他指著羊皮紙上將軍腳下的台階，"這畫裏有線索。你們看這些看似雜亂的線條，實際上是某種密碼。"
    我湊近細看，發現那些台階的排列確實暗藏玄機。從特定角度觀察，能看出一幅地圖的輪廓——起伏的山脈、蜿蜒的河流...
    "秦嶺！"我脫口而出，"這是秦嶺某處的山脈走勢！"
    張道長讚許地點頭："不錯。李淳風將地圖藏在畫中，隻有懂風水的人才能看懂。"他頓了頓，聲音突然低沉，"但我要警告你們，九幽將軍墓凶險異常，進去的人九死一生。"
    王胖子拍拍胸脯，手上的黑線隨著動作扭曲："怕啥！我們摸金校尉什麽場麵沒見過？雲南蟲穀的痋人，精絕古城的那啥...不都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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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長卻神色凝重，臉上的皺紋更深了："這次不一樣。九幽邪祟不是普通粽子，它們..."他突然住口，猛地轉向窗戶，"來了！"
    幾乎同時，屋外狂風大作，吹得窗欞"咯咯"作響。蠟燭劇烈搖晃，陰影在牆上張牙舞爪。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湧來，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
    張道長迅速從袖中掏出一把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隨著他的咒語，符紙無火自燃，在空中劃出一道金光。
    屋外的風聲戛然而止，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仍在。道長額頭滲出冷汗，道袍後背已經濕透："它們暫時被擋在外麵，但撐不了多久。你們必須立刻出發，找到九幽將軍墓！"
    "現在？"大金牙聲音都變了調，手心的黑線似乎又長了一截。
    "黑線每天都會生長，"道長指著我們手心已經延長了一截的黑線，"你們最多有三十六天時間。"
    我深吸一口氣，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味道："道長，還有什麽能幫我們的？"
    張道長快步走到牆邊，取下一把銅錢劍和幾張泛黃的符紙。銅錢劍由一百零八枚古錢用紅繩編成，劍身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這把劍浸過朱砂和黑狗血，能傷邪祟。"道長把劍遞給我，又拿出三張畫著複雜符文的黃紙，"這是"三陰辟邪符"，入墓時貼在眉心，可暫時隱匿生氣。"
    他剛把東西遞給我，窗外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整扇窗戶被一股無形力量撞開。陰風灌入，蠟燭瞬間熄滅。黑暗中，我聽到一種類似指甲刮擦木頭的刺耳聲音，正從四麵八方逼近。
    "快走！"道長大喝一聲，同時將一把香灰撒向空中。香灰在黑暗中發出瑩瑩綠光，照亮了門口。
    我們三個奪門而出，身後傳來道長急促的念咒聲和某種東西撕扯布帛的聲音。跑出廂房沒多遠，就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
    "道長！"我想折返回去，卻被王胖子一把拉住。
    "老胡！來不及了！"
    我們跌跌撞撞地衝出白雲觀，背後的大門"轟"地自動關閉，將一切聲響隔絕在內。胡同裏空無一人，隻有一輪血月高懸天際。
    我喘著粗氣，看向手心的黑線——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它又延長了一小截！更可怕的是，黑線周圍開始出現細小的分支，像樹根一樣向四周蔓延。
    "老胡..."王胖子聲音發顫，臉上的肥肉不停抖動，"咱們這次是不是攤上大事了？"
    大金牙已經癱坐在地上，手心的黑線像活物一樣蠕動："胡爺...我...我感覺有東西在我血管裏爬..."
    我握緊銅錢劍和符紙，望向西方——秦嶺的方向："收拾裝備，明天一早就出發。"
    大金牙哭喪著臉："胡爺，我...我能不去嗎？"
    我還沒回答，他突然慘叫一聲，捂著左手跪倒在地。我們湊近一看，隻見他手心的黑線竟像活物一般扭動著，顏色也變得更深了！更恐怖的是，他的手臂上浮現出蛛網狀的黑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
    "看來不行，"我苦澀地說，"這咒會逼著我們去找那座墓。"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恍惚間，我仿佛又聽到了那聲低語：
    "九幽...開..."
    這次，我們三人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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