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園古玩市場的晨霧還未散盡，胡八一已經蹲在大金牙的攤位前，盯著玻璃櫃裏那條青銅魚看了足足十分鍾。
    "胡爺，您這是相中我這寶貝了？"大金牙搓著手湊過來，金牙在晨光中閃閃發亮，眼角卻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昨晚那場鬧劇後，他顯然沒睡好。
    胡八一沒答話，食指輕輕敲擊玻璃櫃麵。那條長約二十公分的青銅魚造型怪異——魚身布滿鱗片狀的紋路，魚嘴大張露出鋸齒狀的牙，最詭異的是那雙眼睛，用暗紅色寶石鑲嵌，在光線變化時會呈現不同的神態。
    "金爺，這東西哪來的？"王胖子擠過來，鼻尖幾乎貼在玻璃上，"看著像西漢的玩意兒，但這做工又透著邪性。"
    大金牙神秘兮兮地左右張望，壓低聲音："不瞞二位，昨兒個半夜我正盤賬，聽見店門口"咚"的一聲響。開門一看，這玩意兒就放在台階上，還裹著張魚皮紙。"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皮紙，上麵用朱砂寫著八個字："月沉歸墟，鏡照白骨"。字跡與胡八一昨晚在信紙邊緣發現的那行小字一模一樣。
    胡八一心頭一緊，接過魚皮紙的瞬間，指尖傳來刺痛。紙上那些朱砂字跡竟像活物般蠕動起來，組成一幅微縮的海圖——中央是個漩渦狀的圖案，周圍散布著七個小島。
    "嘶——"王胖子突然縮回手，"這破魚咬我！"
    胡八一轉頭看去，隻見王胖子右手食指上多了道細小的傷口，正滲出血珠。血滴在玻璃櫃上，竟被裏麵的青銅魚吸收了——那些鱗片狀的紋路如同毛細血管，將血液導入魚身內部。
    "活...活的？"大金牙臉色煞白，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唐三彩馬俑。
    更詭異的事發生了：吸收了血液的青銅魚開始滲出暗綠色液體，很快在玻璃櫃裏積了薄薄一層。液體中浮現出模糊的圖案，像是一座沉在海底的古城——殘破的玉石牌坊，傾斜的青銅巨樹，還有無數跪拜的人形雕像。
    "恨天氏的海底遺跡..."胡八一瞳孔驟縮，想起《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記載，"歸墟就在恨天氏遺址下方！"
    王胖子正要說話，市場裏突然騷動起來。人群像潮水般向兩側分開，一個穿著黑色唐裝的老者緩步走來。老者約莫七十歲上下，麵容枯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沒有眼白，整個眼球都是渾濁的黃色，如同某種深海魚類的眼睛。
    "阮...阮師傅..."大金牙的聲音發顫，手指緊緊攥住胡八一的袖口。
    黑衣老者對眾人的反應視若無睹，徑直走到攤位前。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隔著玻璃點了點那條青銅魚，用帶著濃重越南口音的中文說道："海眼開，龍王醒。不相幹的人，莫要插手。"
    胡八一感到脖子上的摸金符突然發燙，像塊燒紅的炭貼在皮膚上。他強忍疼痛，直視老者的怪眼："閣下是？"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參差不齊的黑牙："阮文昭，撈海人。"他指了指青銅魚，"那是龍王的請帖，隻發給有緣人。"
    話音未落，玻璃櫃裏的青銅魚突然劇烈震動，發出刺耳的"咯咯"聲，像是骨頭摩擦的聲音。櫃中的暗綠色液體沸騰起來，浮現出新的畫麵——一艘現代漁船在風暴中傾覆，甲板上幾個模糊的人影被巨大的觸手拖入深海。
    "海龍號..."胡八一認出了那艘他們預定明天啟程的漁船。
    阮文昭發出夜梟般的笑聲："聰明人看得懂警告。"他轉身離去，黑色唐裝下擺滴落幾滴海水，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痕跡。
    "胡爺！胖爺！救命啊！"
    大金牙的慘叫從市場另一端傳來，胡八一和王胖子拔腿就跑。轉過兩個攤位，他們看到大金牙癱坐在地上，麵前是一灘腥臭的黑水——他攤位上所有銅器都融化了，像蠟燭般扭曲變形。
    "那老妖怪一走，這些東西就開始冒泡..."大金牙指著地上還在蠕動的銅水，"您看！"
    胡八一蹲下身，用匕首尖挑起一絲銅液。那液體竟像有生命般纏繞上刀鋒，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更駭人的是，液體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麵孔，都在無聲地尖叫。
    "是海怨。"雪莉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今天換了身便裝，但腰間明顯鼓出一塊——胡八一猜那是把改裝過的手槍。
    雪莉楊蹲下來，從隨身小瓶裏倒出些白色粉末撒在銅液上。粉末接觸液體的瞬間爆出刺目的火花，那些扭曲的麵孔在尖叫中消散。
    "海葬者的怨氣凝結物。"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殘渣，"那個越南人不是普通的海撈子，他懂巫術。"
    王胖子吹了聲口哨："楊參謀長的知識麵越來越廣了啊。"
    雪莉楊沒理會他的調侃，轉向胡八一："我查了資料，阮文昭是越南著名的"海巫"，專打撈沉船寶藏。但根據國際刑警記錄，他經手的每艘沉船都會發生船員集體失蹤事件。"
    胡八一點點頭，從懷裏掏出那張魚皮紙："你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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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下，魚皮紙上的朱砂字跡不再蠕動，但那個微型海圖依然清晰可見。雪莉楊從背包裏取出一張現代南海海圖，兩相對照後，她的手指停在一個點："就是這裏，中沙群島附近，國際航道圖上標注為"魔鬼三角"的區域。"
    王胖子湊過來："這不就是咱們明天要去的...等等！"他突然瞪大眼睛，"老胡，七月十五不就是明天嗎？"月沉歸墟"是什麽意思？"
    胡八一還沒回答，大金牙的攤位方向突然傳來"哢嚓"一聲脆響。眾人跑回去，隻見玻璃櫃裏的青銅魚已經裂成兩半，魚腹中露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絲絹。
    "別用手碰！"雪莉楊攔住正要伸手的王胖子，從包裏取出鑷子，小心翼翼地夾出那卷絲絹。
    絲絹在陽光下幾乎透明，上麵用某種發光顏料繪製著複雜圖案——中央是個巨大的漩渦，周圍環繞著七座小島，每座島上都有個奇怪的標記。漩渦底部畫著座宮殿狀的建築，旁邊寫著幾個古篆字："恨天氏·歸墟之眼"。
    "這是..."雪莉楊聲音發緊，"航海圖？"
    胡八一搖頭："不完全是。你們看這些線條。"他指著那些發光顏料組成的路徑，"它們會移動。"
    果然，隨著太陽角度變化，絲絹上的線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移位，像是有生命般重新組合。最驚人的是，漩渦中心浮現出一個新的標記——月亮的圖案，旁邊標注著"子時三刻"。
    "我明白了！"胡八一猛地抬頭，""月沉歸墟"不是比喻，是字麵意思！每個月圓之夜，歸墟入口會在特定位置開啟，而明天子時——"
    "就是七月十五，鬼門開的時候。"雪莉楊接上他的話，臉色凝重，"阮文昭也知道這點，他是在警告我們別插手。"
    王胖子撓撓頭："那這青銅魚到底是啥？定時炸彈還是邀請函？"
    胡八一正要回答，市場裏突然響起一片驚叫。眾人回頭，隻見大金牙攤位上的青銅魚殘骸正在融化，變成墨綠色的液體滲入地下。更可怕的是，液體流過的地方，青石板縫隙中長出細小的紅色海藻，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
    "快走！"胡八一大喊，拉著眾人後退。
    那些紅藻所到之處，市場裏所有的金屬製品都開始生鏽、腐蝕。一個攤主的銅錢串在幾秒內變成綠色粉末，另一個攤位上的青銅鼎表麵爬滿鏽跡，最後轟然坍塌。
    "是血藻！"雪莉楊邊跑邊喊，"古籍記載，這是歸墟開啟前的征兆！"
    傍晚，胡八一的小院裏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四人圍坐在石桌旁，桌上攤著那張絲絹海圖和雪莉楊帶來的現代海圖。
    "已經確認了，"海龍號"的船長今早突發心髒病住院。"雪莉楊用紅筆在海圖上畫了個叉，"備用船隻最快也要三天後才能到位。"
    王胖子拍桌："那不就趕不上明晚的...那個什麽月沉歸墟了嗎？"
    大金牙縮了縮脖子："要不...咱們緩緩？我看這事邪性得很..."
    胡八一沒說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脖子上的摸金符。自從早上遇到阮文昭後，符咒就一直微微發熱，像在提醒他什麽。
    "你們看這個。"雪莉楊突然指著絲絹海圖的一角。在某個島嶼標記旁邊，有個幾乎不可見的小字——"鏡"。
    "秦王照骨鏡？"王胖子瞪大眼睛。
    胡八一猛地站起身："我有個想法。"他跑進屋裏，片刻後拿著本古籍出來，"《嶺南異聞錄》裏提到，恨天氏用"七島鎖龍陣"鎮壓歸墟入口，每個島上都有麵青銅鏡作為陣眼..."
    他翻開泛黃的書頁，指著一幅插圖——七麵造型各異的古鏡環繞著一個漩渦圖案。
    "如果秦王照骨鏡原本是七鏡之一，"雪莉楊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那麽其他六麵鏡子可能還在島上！"
    王胖子一拍大腿："那還等什麽？咱們去把鏡子都收了，讓那越南老妖怪撲個空！"
    大金牙弱弱地舉手："可是沒船啊..."
    "誰說沒船？"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院牆外傳來。
    眾人警覺地轉頭，隻見牆頭上蹲著個精瘦的老頭，頭戴破草帽，嘴裏叼著根卷煙。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飛鷗號"隨時能出海，就看胡爺敢不敢坐我這老骨頭的船了。"
    胡八一認出來人——"老海狼"趙保國，南海有名的老船長，據說能在風暴中閉著眼睛開船。
    "趙叔，您怎麽..."
    老海狼擺擺手，從牆頭輕巧地跳下來："阮黑子要動"海龍號"，我早料到了。"他吐了個煙圈，"那越南佬不知道，我"飛鷗號"的底艙裏還藏著艘小潛艇，德國貨，四二年產的，但機器保養得跟新的一樣。"
    雪莉楊眼睛一亮："能潛多深？"
    "三百米沒問題。"老海狼得意地搓搓手指，"就是價錢..."
    胡八一打斷他："明天中午能到中沙群島嗎？"
    老海狼掐滅煙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加錢的話，天亮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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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桌上的絲絹海圖突然無風自動，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所有發光顏料同時亮起，在暮色中格外刺眼。海圖上的線條瘋狂重組，最終形成一條從海麵直通漩渦底部的路徑，路徑盡頭赫然是那座"恨天氏"宮殿。
    更詭異的是，宮殿上方浮現出新的圖案——一個模糊的人影手持鏡子狀物體，周圍環繞著七個光點。
    "它在給我們指路..."雪莉楊輕聲說。
    突然，青銅魚殘骸融化後長出的那些紅藻從牆角縫隙蔓延進來，像無數細小的觸手爬向石桌。紅藻接觸到絲絹海圖的瞬間，圖紙上的宮殿圖案突然變成血紅色，旁邊浮現出一行小字：
    "生人入，死人出。鏡歸原位，海眼永封。"
    胡八一感到摸金符劇烈震動，耳邊響起若有若無的海浪聲。他抬頭看向眾人，每個人都麵色蒼白，顯然也聽到了那詭異的聲音。
    "收拾裝備。"胡八一沉聲道，眼睛盯著海圖上那個血色宮殿，"我們天亮就出發。"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去找死？"
    胡八一搖搖頭，手指輕撫過海圖上那七個光點："去找生路。"
    午夜，胡八一獨自在屋裏整理裝備。黑驢蹄子、捆屍索、糯米、朱砂...每樣東西都檢查了三遍。當他正往防水袋裏裝符紙時，突然聽到窗外傳來"嗒嗒"的輕響，像是有人用指甲敲玻璃。
    他警覺地抬頭，看到窗玻璃上爬滿了細小的紅藻，那些藻類正組成一個個文字："勿信戴金人"。
    "大金牙？"胡八一皺眉，正要細看，紅藻突然全部枯萎，變成黑色粉末簌簌落下。
    與此同時，桌上的絲絹海圖再次發光，漩渦圖案旋轉起來，漸漸形成一個黑洞般的深色區域。胡八一湊近觀察，駭然發現"洞"中浮現出一張人臉——腫脹發白，正是昨晚廚房裏那個海鬼！
    海鬼的嘴唇蠕動，吐出一串氣泡，胡八一耳邊響起模糊的聲音："...鏡...騙局...全部...死..."
    聲音戛然而止，海圖恢複正常。胡八一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確信剛才不是幻覺——那海鬼在警告他。
    "老胡！快來看！"王胖子的喊聲從院裏傳來。
    胡八一衝出門，看到王胖子和雪莉楊站在院中央，仰頭望著天空。今夜本是滿月，但此刻月亮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表麵還有黑色的紋路，像是一麵生鏽的銅鏡。
    "血月..."雪莉楊聲音發顫，"《天官書》說"月若血色，大凶之兆"。"
    王胖子指向月亮："你們看那黑紋，像不像個人舉著麵鏡子？"
    胡八一眯起眼睛，果然看到月亮表麵的黑色紋路組成一個模糊的人形，手中持鏡狀物。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形的姿勢與絲絹海圖上浮現的圖案一模一樣。
    "時間不多了。"胡八一沉聲道，"天亮前必須準備好一切。"
    他轉身回屋時，注意到牆角陰影處站著個模糊的人影——大金牙。但奇怪的是，月光下大金牙的影子比平時瘦長許多，而且脖子上似乎沒有掛著那串從不離身的金鏈子...
    胡八一裝作沒看見，手卻悄悄摸向了腰間的匕首。無論那是什麽東西，它犯了個致命錯誤——真正的大金牙，左耳垂上有顆黑痣。
    而牆角那個"大金牙"，耳垂上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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