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一下子多出三個人來，憑著胡郎中給人看診，和偶爾采藥的那點子收入，家中的狀況逐漸開始顯得有些捉襟見肘起來。
    若是按照村裏其他人家的日常飲食習慣，一天隻吃兩頓飯，而且每頓都是稀粥果腹，這樣雖然艱苦些，但倒也還能夠勉力支撐下去。
    然而，這個方秀才真可謂是個不折不扣的“肉食主義者”兼“酒鬼”，不僅一天要吃上三頓飯，而且沒有一天能離得開肉和酒。每日若不吃點葷腥、喝點小酒，他便會覺得仿佛有一隻小貓在自己的肚子裏亂抓亂撓一般，渾身上下都不舒坦。
    說起這方家，其實之前也就是普通的莊戶人家，隻不過方家人口並不興旺，隻有方秀才和一個比他小幾歲的妹妹而已。
    方家老兩口在世時，那也是極能幹的人。
    做為家裏的獨子，方家老兩口自然對其疼愛有加。
    兒子五六歲上時，老兩口便狠下心來，省吃儉用地將他送去了鎮上的學堂念書，一心盼望著自家兒子將來能夠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就算達不到那樣的高度，能多識得幾個字，將來做個賬房先生啥的也好。
    方母在家帶著倆孩子，種著那幾畝地，而方父則一直在鎮子裏靠著販賣烤餅維持生計、經營著那小小的買賣。
    兩口子辛辛苦苦的幹了十多年，也算是把這唯一的兒子給培養了出來。
    早年方秀才成親的時候，老兩口還在鎮子上置了處小宅院，麵積也不大，除了灶房以外也就三間屋子。
    成親以後，方秀才就留在學院裏教書，每個月也能有一兩多的收入。此外，他時不時地會幫他人代寫書信，待到年末之時，給人家寫寫對聯啥的，家裏的日子倒是也還過的去。
    可自從他老子不在後，他家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後來他娘也沒了，眼見生活愈發艱難，方秀才竟打起了出售自家那幾畝田地的主意。
    當時英蓮還勸他不要賣，說這田地就是莊戶人家的根本，家中孩子又年幼，將來說不準還要回鄉去種地。
    怎奈方秀才卻心意已決，對英蓮的勸告充耳不聞，執意要將土地變賣出去。
    最終拿了二十多兩的銀子，將那幾畝地給出了手。
    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田地之後，這一家子幾張嘴便完全靠他那點兒子收入維持，
    漸漸的也就有些入不敷出起來。
    方秀才又是個吃喝慣了的。
    那二十多兩的銀子連三年都沒到，就被他給用光了。
    後麵他就想方設法巴結上了鎮上一戶經營布莊的富貴人家，並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女兒許配了過去。
    當時倒是也收到整整二十兩的聘銀。
    可再多的錢也擱不住你天天這麽大魚大肉的造啊，沒過多久，錢就又被消耗光了。
    無奈之下，方秀才開始舔著臉到閨女家裏借錢，他女婿本就看不起這嶽家，當初給的聘禮，妻子一分沒帶回來，他又怎會不曉得。
    因此，平日裏對待自己的妻子，那是非打即罵。更是時常的以言語刮刺對方。
    如今看到老丈人如此的不要臉麵，竟然這般不知羞恥地上門借錢，心中更是厭惡至極，於是對其女兒愈發不當人看待，肆意欺淩虐待。
    沒過幾年他閨女就被對方活活給折磨死了。
    閨女沒了後，方秀才依舊經常巴巴的上門去套近乎，還是打著看望外孫的旗號，企圖能繼續從對方那裏撈些好處。
    他那女婿自然是不肯見的，通常都是使人打發了他了事。
    沒了這棵“搖錢樹”，方秀才就開始走上了一條“邪路”。
    他竟然瞞著書院裏的人，直接向學生們收取起了束修的費用。
    對著學生他就說是學院的規矩改了，直接把錢交給他代為交上去就行。
    轉而卻僅僅隻拿出所收束修的四分之一轉交至學院，同時煞有介事地對學院方麵解釋有些孩子目前實在拿不出這筆錢來，懇請學院能夠寬限一些時日，他再從中斡旋。
    起初，學院對此並未產生過多疑慮。畢竟，這些學子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乃是來自於莊戶人家的孩子。
    莊戶人家有沒有錢，全看當季的收成，有時候出現拖欠束修三五個月，甚至整整一個學期的情況也並非罕見之事。
    可這一整年都過去了，那些家庭居然還沒交上束修，學院又不是善堂，當然也就開始起疑，並且找到了那些學生的家裏調查核實。
    這一問可不得了，原來還有人敢背著他們幹這中飽私囊之事。
    最終，方秀才被學院的管事者叫去談了話，並勒令他在一月內還清所有的束修給學院。
    不然就要一紙文書把他給告上衙門。
    這下方秀才害怕了，可他也拿不出錢來，隻好把家裏那所小院給典當了。
    拿了錢把之前的窟窿補上後，學院也不肯再要他。
    沒了收入和住所，他也隻能跟著英蓮回到了半邊村來。
    可之前的習性又改不了，一日見不著酒肉，他都受不了。
    天天長籲短歎的，還做一些酸了吧唧的詩文掛在嘴上翻來覆去的念叨。
    胡郎中無法，也隻得拿了錢讓他自己去鎮上買酒買肉的。
    連著吃了三個月，胡郎中的積蓄也被他霍霍了好些。
    他家裏也就兩畝的水田，而胡郎中本人除了懂得些許看病的本領之外，其他能夠賺錢糊口的技能幾乎一樣都沒有。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艱難起來，想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天，胡郎中就把方秀才叫到堂屋裏去談話。
    “唉！你家裏之前是何等的境況自不用我多說......你一家三口現今既住在我這裏，有些話，我還是要和你談一談的。”
    胡郎中深深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
    方秀才聞言，老臉微微一紅，不過他要真是個那麽容易害臊的，也就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隻見他緩緩地抬起右手，輕捋著胡須慢悠悠的道：“聖人雲——食色性也，小婿我唯獨對這‘食’字情有獨鍾，後一種可不曾有過一絲逾矩。嶽父大人也要多體諒，這人非聖賢呐！誰能沒有點兒小小的嗜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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