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郎中甩了甩袖子，鼻腔裏輕輕地哼了一聲，然後不緊不慢地道：“現今可是由不得他了。”
    原來，自這方秀才生病以來，每個月都需要胡郎中來給他紮針，以助其疏通那堵塞的筋脈。倘若這方秀才膽敢不聽他的話，那他以後還能不能正常行走可就說不好嘍！
    劉長壽聽聞此言，雙眼眨巴了幾下，心中暗自思忖了一會兒，很快他便從胡郎中這番話語之中咂摸出了幾分非同一般的意味。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那……依您之見，這束修到底該給多少才合適呢？”
    胡郎中低頭思索了一番才道：“都是鄉裏鄉親的，要是大家夥兒願意，每個孩子每年隻需給個五百文便行了。”
    頓了頓他又道：“或是拿些糧、油、米、麵，肉蛋之類的來抵也成。”
    劉長壽之前曾聽劉長年說過，鎮上書院裏的束修一年是一兩五百個錢兒。
    這還隻是學費，不加給先生的節禮啥的呢；胡郎中說隻收五百文，這個價錢倒確實算得上便宜的了。
    而且還能用糧食啥的來抵，他覺得胡郎中這主意著實不錯，這要是讓人家真金白銀的掏出來錢，可能還會舍不得，可這糧食和肉蛋就不一樣了，村裏人人家裏都有現成的。
    雖然從本質上來說其實是一回事兒，可有的人就是受不了自己口袋裏的銅板往外頭掏，那滋味，就跟被人生生挖了一塊肉似的。
    比如自家老爹，他就肯定會這麽覺得！
    方秀才要在村裏教書的事情，不出半日，整個半邊村的人就都曉得了。
    有許多人家聽到消息都心動了起來，隻是擔心束修過高，自家負擔不起，於是大家不約而同地紛紛湧向胡郎中家，想要探聽一個究竟。
    老劉家雖說提前知曉了消息，可卻在這去讀書的人選上頭犯了難。
    他們家現在一共有七個孩子，若再算上胡氏腹中尚未降生的那個孩兒，那可就是整整八個孩子了！
    其中，劉寧是女娃，也就沒了上學的必要。
    當然，這是老劉頭的意思，在他看來，女孩家家的，隻要學會做飯，和做針線的手藝就足夠了。
    排除了劉寧，最大的當屬大毛了，他今年剛十歲；而最小的六毛今年不到兩歲，五毛比他大半歲。
    這就意味著，除了最小的六毛以外，其餘的孩子都是可以送去學習的。
    當然了，小五毛畢竟也不大，再等上個一兩年也不遲。
    可即便是把他也排除在外，也依然還有四個孩子可以上學。
    這四個孩子要是都拿錢出來作為束修，可就得要足足兩吊的銅板呢。
    哪怕是用糧食來抵，那也至少得準備十來包沉甸甸的穀子才夠數。
    這對於一向摳門的老劉頭來說，簡直無異於要了他的老命一般呐！
    隻見他雙手不停地搓揉著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把心中的悶氣給揉散開來。
    過了好半晌，他才似緩過了氣來，顫抖著聲音說道：“哎呦~老丫頭一個女娃兒，隻要學會做這飯和做針線的手藝，將來也不愁嫁到鎮上了。至於大毛他們兄弟四個嘛……依我看呐，隨便挑一個去就行了唄。畢竟這又不是下田種地幹苦力活，更不是上戰場上打仗，要去那麽多人幹嘛？”
    說著他還誇張的呻吟了一聲，仿佛隨時要厥過去似的。
    劉寧趕忙小跑過去伸手幫著老爹揉胸口，嘴裏還不忘勸道：“爹，就讓大毛他們幾個都去唄，等他們識了字，將來或許有機會到鎮上當上個賬房先生啥的呢！”
    老劉頭虛弱的瞟了一眼自家閨女：“說的倒輕巧，那鎮上哪裏有這麽多店鋪要招賬房先生的？再說了，這一年十來包的糧食，那可都夠咱家兩三個月的口糧了，你就這麽眼都不眨的送給胡郎中了？！”
    這最後一句才是您的心裏話吧？劉寧望著老爹那蒼白的臉色，心裏默默的吐槽著。
    大毛在一旁撓撓自己的腦袋：“小姑，讓二毛他們幾個去就行了，我還要下地幫著種莊稼呢。”
    二毛也舉手表示：“我也不去，明年我也能下地了，讓三弟和四弟他們倆去吧。”
    老劉頭眼含熱淚的望著兩個孫兒，欣慰的點點頭：“好孩子，這地裏的莊稼才是咱的根！別信你小姑的，她就是和輝哥兒待在一起玩的多了，被那小子給帶歪嘍！”
    陳氏拍了他一巴掌：“胡說啥呢你！”
    說著，她轉過身來對趙氏說：“五毛今年就不說了，等明年秋收後再送去。”
    趙氏聞言一愣，接著忙點頭應是。
    雖說能識字是件好事，可她也不想這麽早就把兒子送過去，這麽點子年紀，正是玩的時候呢。
    陳氏說完三兒媳，緊接著將目光投向另外兩個兒子以及兒媳們，緩聲道：“至於老大、老二啊……你們兩家自個兒合計合計，每家選一個孩子送去讀書吧。不妨也讓孩子們自己發表下意見，如此一來，日後不論他們是否能夠憑借識文斷字出人頭地，起碼心中不會覺得憋屈。”
    劉長壽夫婦與劉長福夫婦聞得此言，紛紛轉過頭，看向自家的倆兒子。
    隨後，眾人各自回到房間裏商議此事。
    一進房門，胡氏便輕輕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依我看呐，還是讓三毛去吧，畢竟他年齡稍大一些，先生授課時所說的話想必他也能夠聽的懂。再說了，等個兩年說不定咱家手頭寬裕了，便能有錢將四毛也一並送去學堂呢？”
    劉長壽則坐在床邊，伸出右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思忖片刻後說道：“這以後啥情況，也未可知。要我說，咱們還是把四毛送去吧，他腦子隨我靈光些！”
    胡氏橫了他一眼，嗔怒地說道：“你這意思是三毛隨了我——笨唄！”
    劉長壽自覺失言，心中懊悔不已。
    他急忙抬起手來，朝著自己那張快嘴用力地扇了兩下：“瞧我這破嘴真是該打，該打！娘子如此的聰慧伶俐又怎麽會笨呢？你在我心裏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聰明人了！”
    胡氏沒好氣的笑道：“少貧了！我還不知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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