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老劉家人難得的都穿上了新衣服。
    劉阿爺和葛氏的衣裳是由陳氏親自給他們做的，壽字紋的靛藍色棉襖，外加套著嶄新棉花的厚實棉褲。
    老兩口如今的智商加起來隻怕都不到十幾歲了。
    特別是劉阿爺，糊裏糊塗的穿上新衣裳，隻會傻樂。
    主要是他頭腦反應遲鈍，早幾年他就聾了，再加上眼也瞎，估計還有老年癡呆，平時都待在屋裏不咋出門。
    老伴這個樣子，葛氏也不好把他一人丟在屋裏，她這兩年耳朵也不大好使了。
    再加上平時極少與人接觸，漸漸的腦子也不太好使起來。
    有時她都分不清老三和老四兄弟兩個。
    更別提這群跟雨後冒出來的筍子似的一個接一個的小重孫了。
    二人雖然年紀大，而且腦子也糊塗，不過卻不糟蹋人，從來不用陳氏他們操心吃喝拉撒的事情。
    隻要把飯做好給送過去，或者喊他們來吃，他們倆就會相互攙扶著慢慢過來。
    就跟兩個老小孩似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即使是神誌不清的劉阿爺，也不會遭到大家的嫌棄。
    相反，到了過年過節的，還要把他請到堂屋上座，葛氏挨著他。
    然後才是老劉頭和陳氏，接著是家裏的小輩們。
    人慢慢多起來，桌子坐不下後，他們就把兩張桌子拚在了一起。
    這樣滿滿當當的圍著二十來號人的大飯桌才熱鬧，也更有年節的氣氛。
    今年的年夜飯格外的豐盛，除了常見的雞、鴨、魚、肉外，另外還有一碟油燜大蝦。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今年年夜飯這些菜的由來了。
    因為大家都有分紅的緣故，陳氏他們兩口子手上的錢一下子少了多半。
    為此，老劉頭自然是心疼了好幾晚都沒睡好。
    在成功熬出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後，他終於想出了一個能夠彌補自己損失的法子來。
    那就是收兒子們的夥食費！
    或者說大家湊份子出來買平時所需的一應物事。
    比如油、鹽、醬、醋這些，家裏必不可少的東西，一年下來估計還真要不少的錢。
    老劉頭樂嗬嗬的在當天吃飯的時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第一回就被陳氏給駁了回來。
    陳氏覺得平時吃的糧食都是家裏種的，雞鴨還有蛋也都是現成的，壓根就用不著買。
    而且她手上還有好幾十兩之前剩下的銀子都沒分，要是平時常吃用的這些個尋常東西還要孩子們掏錢，那也太不像話了，顯得他們老兩口好像鑽到錢眼裏了似的。
    可老劉頭不在乎啊，鑽錢眼裏咋了？他願意！有人想鑽還沒錢可鑽呢！
    於是，他又鍥而不舍的提出了第二回。
    這次，家裏的幾個兒子們就很上道了。
    不等陳氏出言反對呢，一個個的都點頭表示同意拿錢出來交這個夥食費。
    老劉頭終於樂了，呲著個大牙笑嗬嗬的看著幾個兒子們。
    劉家四個兄弟被他那百年都難得一見的慈愛神色看的渾身發毛。
    咋感覺這麽別扭呢？果然他們老爹還是不適合“慈父”這個角色的。
    陳氏無奈的看著眾人，又橫了丈夫一眼後說：“那你們各家每個月交一百文吧。”
    “啥？！”
    不等劉家兄弟有所應答，老劉頭就大叫了起來。
    一個月才一百文，那也太少了吧。
    見老爹這副急色，老大劉長福猶豫著道：“一個月一百文不...太夠吧？要不二百文？”
    其實這一百文也大差不差，家裏開支的大頭也就是油鹽和肉了，除開這些剩下的都花的很少。
    雖然現在每間屋裏都有油燈，不過老劉頭不讓輕易點，即便是他們自己掏錢買油也不給點，要是被他抓到，那可是要挨揍的！
    再有，就是幾個孩子上學要花的錢，這也是最多的一項，不過，既然眾人手裏都有錢，這個也就用不著公中的這一份。
    劉長康撇嘴道：“二百文太多了吧？咱家如今十來天才見著一次葷腥，二百文根本就用不掉的！”
    而且，以他對老爹的了解，就算他們兄弟交了錢，爹也不會讓他們拿這錢去賣肉的。
    說不定這錢還會回流到他自己手裏，他偷偷的攢小金庫呢！
    老劉頭瞪起眼來，朝著小兒子的頭上扇了一巴掌：“你小子，不知道就不要亂說！長幼有序，好好聽你大哥的話！”
    劉長康被扇得眼淚汪汪，捂著腦袋縮到了小陳氏的後頭，恨恨的看著老爹的大巴掌。
    打過小兒子，老劉頭又笑嗬嗬的扭頭看大兒子：“嗯哼，就按你剛才說的，一個月給個二百文吧。我覺得差不多也勉強夠了。要是實在不夠，我和你娘少不得再貼上一些，不過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分的那麽清楚！”
    陳氏在一旁聽的直閉眼，這個傻子，自己傻還以為旁人和他一樣傻呢？
    她歎了口氣道：“老大，別聽你爹的，你們一個月就給一百文綽綽有餘了！”
    劉長福被夾在爹娘中間左右為難。
    這......到底聽誰的？
    好在，老二劉長壽開口替他解圍了：“一個月一百文，等到年節，咱們再各拿出一些來，或是賣菜或是打酒都行。”
    這主意不錯，眾人齊齊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老劉頭有啊，不過看著老妻那越來越嚴厲的眼色，他心裏的那點子不甘也隻得咽了下去。
    罷了，一百文就一百文吧。
    到時候他把錢收著，平時炒菜放油鹽都盯緊點兒，多少還是能省下些的！
    有了家裏兄弟幾個貢獻出來的夥食費，今年除夕，家裏總算看到了一樣新鮮東西。
    吃著美味豐盛的年夜飯，喝著杜掌櫃送的那兩壇子好酒。
    聽著外頭“劈裏啪啦”的炮竹聲，這一年就在這樣熱鬧且溫馨的氛圍中過去了。
    過了今夜，明天起又是新的一年，不知道還有怎樣的事情在等著他們。
    是好？亦或是壞？
    人生的種種，都難以預料。
    唯有過好今天，才有精力去迎接更美好的明天。
    希望，再次醒來後，明天依舊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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