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府，九萬便顯露了真容，一張小小的臉，端麗明淨，白皙紅潤，皓齒丹唇，氣色極好，好得像一抹明媚的春光，與地府的整體陰森大環境格格不入。
    一雙秋水明眸顧盼生輝，是真的生輝，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珠宛如上好的玉石，隱隱發著光，長長的頭發用赤色細緞高高束起，在身後隨風飄散。
    眼神清澈懵懂，近乎於無邪。
    身著合體的純黑流雲袍，顯得格外利落，纖腰楚楚，係龍紋玉革帶，垂下去的那一頭，鑲嵌著細碎的青金石，走動間青光點點。
    兩人近前察看，那三炷香毫無變化。
    這也代表著，王琇書並不滿意。
    三炷香是她魂魄精髓所化，如果滿意了，消了怨氣，便會燃燒起來，九萬也會收到她回報的福緣。
    但現在這三炷香穩如泰山。
    崔判官：“看見了吧？看見了吧？香沒著！”
    九萬不死心，“是不是要點一下？”
    崔判官：“你點，你盡管點！”
    九萬並起兩指，一串火花甩過去，沒點著。
    一拍腦袋，“或許不應該用法術！”
    飛快跳下祭壇，跑到奈何橋上跟胡小花借來個打火機，啪啪啪，油都快燒幹了，香依舊沒點著。
    她覺得是打火機的問題，攔住一隊無常，搜羅了六個打火機、十盒火柴。
    但還是一樣，那三炷香就是不燃。
    九萬這才信了，大受打擊，懷疑人生，“為什麽呀？這到底是為什麽呀？！”
    不僅仇人，連沾邊的路人她都殺光了，王琇書怎麽還是不滿意？難怪有些鬼魂說，甲方爸爸最難伺候。
    在這裏她得加一句，沒有理智、隻有執念的甲方爸爸更難伺候。
    崔判官心想你還有臉問為什麽，你都徹底歪樓了，好比人家要根縫衣針，你硬塞人家一根大鐵杵，份量是重了，但不符合人家需求。
    又不敢明說，怕她暴走，口不對心地安慰道，“你剛參加工作，出錯也是難免的。不要太在意，下回努力。”
    九萬沮喪且惆悵，“可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崔判官已經從通宇橫宙鏡中知曉了一切，就事論事，分析道，“你能想到向鄒大人求助，思路很正確。但他被貶官之後，你該想別的法子，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弄出冤魂索命的戲碼。”
    九萬：“哪還有法子？”
    崔判官諄諄教導，“明擺著的，寧郡王府。你沒發現麽？寧郡王的封地是錦州，他與盧東山這個朝廷派來的錦州知府之間，是有矛盾的，你大可利用這種矛盾整治盧家，讓盧東山寸步難行。然後，他又發現王琇書才是自己的真愛，於是痛徹心扉、悔不當初，拋棄新歡蔡清雪，哭著祈求王琇書的原諒，還厚顏無恥地想與王琇書再續前緣......”
    他越說越起勁，九萬卻越聽越糊塗，皺眉道，“離譜，麻煩！”
    盧東山又狠毒又無情，都想殺王琇書了，還會發現王琇書是他的真愛？不通，大大的不通！
    崔判官笑道，“你別管離不離譜，麻不麻煩，反正得這麽做，苦主受傷的心靈才能被治愈，也才能仇怨全消，揚眉吐氣。”
    九萬不解，“盧家不是都滅門了？還額外贈送了好幾百，這還不夠揚眉吐氣？”
    崔判官微歎，“這你就不懂了，人生如戲，是戲就要有起承轉合、精彩過程，哪能像你似的，二話不說直接走到結局。你這叫零幀起手，不進武德。而且，一錘砸死有什麽意思？殺人誅心才解恨呐。你殺得太快，壞人不夠痛快，苦主爽感不足！”
    九萬嘟囔，“說得頭頭是道，你行你上。”
    崔判官斷然拒絕，“不上！”
    他是有地府正式編製的神祇，哪能丟西瓜撿芝麻。
    何況，這項工作本來就是蘿卜崗，專門為九萬設置。
    在她出現之前，妄心殿裏的怨魂都是自生自滅，如果能恢複神智，尚且還有投胎的可能，如果陷於執念，就會被執念消磨殆盡，從此三界之中再無痕跡。
    這次她失敗了也沒關係，他會重新開課，好好培訓她。
    兩人說話時，已轉身背對香爐，走向祭壇邊緣。
    剛要躍下去，忽然同時回頭。
    隻見方才怎麽點也點不著的三炷香，猛然燃起騰騰烈火。
    九萬眉飛色舞，拍手笑道，“誰說爽感不足？她明明就很爽！”
    估計反射弧比較長，所以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崔判官一臉怔愣，莫非時代不同了，怨魂的想法也變了？殺戮讓王琇書這麽開心？
    火太大，轉瞬間，三炷香就燒到了頭。
    崔判官：“......爽死了。”
    糟糕！
    九萬大驚，趕緊飛身過去，從香爐裏挖出那三炷香的根部，“還有一點點，能救麽？”
    她記得崔判官說過，三炷香是苦主魂魄精髓所化，燃燒得少，表示回報給她的福緣少，燃燒得多，表示回報給她的福緣多。
    要是燒完了，不就代表王琇書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