翽翽也不是很意外，簡單收拾了一個小包裹，艱難地拄著拐杖往外走，她知道自己活不長了，不想死在這兒。
    但還沒走出竹山峰，就暈了過去，醒來又在鏡花樓那張靈玉床上。
    無所謂，實在走不了也沒事，死在鏡花樓也行。
    鏡花雖美，卻是虛幻，玄澈尊者為她的居處賜下此名，是在暗喻她與他的師徒情份、與華宸的同門情份，以及她曾有過的雄心壯誌，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還有她的名字，取自“鳳凰於飛，翽翽其羽”，是指鳳凰高飛，百鳥相隨，在玄澈尊者眼中，她大概就是百鳥之一，為鳳凰赴湯蹈火都是應該的，何況隻是取了點仙骨？
    玄澈尊者幾乎是明著定了她的命運，可歎她直到屠刀落下前才想通。
    她的一生就是個謊言。
    翽翽死意已決，各種靈藥便不起作用，就連玄澈尊者的借天回春術，也無法讓她萌發生機。
    華宸悲痛地問她，“翽翽，你到底要什麽？”
    翽翽不理他，隻想安靜地死。
    玄澈尊者也紆尊降貴到她床前，居高臨下地道，“翽翽，你要什麽？說出來。”
    翽翽氣若遊絲地反問，“師尊，我欠你的大恩，還清了麽？”
    玄澈尊者沉默片刻才道，“還清了。”
    翽翽一陣輕鬆，閉上了眼睛，若有來生，她再也不欠別人。
    但還是沒死。
    有天，華宸告訴她，師尊已研究出修補她肉身，讓她重新踏上修煉之道的法子，合籍雙修。
    還定下了雙修的人選，便是華宸。
    他說，他把自己賠給翽翽，助她修煉，隻求她不要怨恨元凰。
    翽翽聞言意動，也有了求生之念。
    當然不是對華宸意動，是對修煉。
    曾經有過的少女情絲早已消失，隻餘惡心，此時在她心裏，華宸就是個偽君子，根本無法與自己的仙骨相提並論，可她太想變強了，但凡有一絲修煉的可能，都不願錯過。
    於是同意合籍雙修，苦研雙修功法，內心把華宸當做爐鼎。
    起初，雙修確實有效，她的身體逐漸被修複，筋脈連接，靈氣順利引入體內，丹田也慢慢愈合，能存住少量靈氣。
    這讓她大受鼓舞，修煉得越發刻苦。
    華宸看她的目光也越來越複雜，對她時而溫柔時而粗暴，失了常態。
    某日，兩人剛雙修完，已經痊愈的元凰忽然闖入他們的臥房，罵她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自輕自賤不要臉。
    翽翽毫無感觸，與抽取仙骨之痛、被最為信賴之人背叛相比，來自元凰的幾句辱罵算得了什麽？無關痛癢。
    她的心早已冷如冰雪，堅如磐石。
    除了變強，其餘皆是小事。
    不過也有一點小小的失望，她以仙骨相救的元凰，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的？
    華宸卻驚慌失措，宛如被抓奸的丈夫，一再解釋隻是為了翽翽的修煉，元凰恨恨說道，“休要狡辯，你分明是迷戀上了她的身子！”
    鄙夷地看翽翽一眼，拂袖而去。
    華宸趕緊追出。
    翽翽斜倚在床頭，閑閑看著他們的背影，就像看一對奇葩。
    沒多久，竹山峰興起了一個流言，小師妹翽翽築基失敗，靈根和丹田受損，以下作手段勾引了華宸大師兄，逼著他合籍雙修。
    愛慕華宸的女修很多，都替他不值，私下裏對翽翽各種唾棄。
    男修們則開玩笑，遺憾翽翽勾引的不是自己。
    翽翽一心修煉，深居簡出，偶爾出去幾次，也沒人敢在她麵前說什麽，因而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經壞了，最多感覺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直到某次撞見小道童甘露、水生、蓮葉等與人吵架，才知道這般離譜。
    當即去找了華宸，告訴他，如果再放任流言四散，她就說出真相。
    這一招很管用，華宸當眾宣布，他心悅翽翽，自願與她合籍雙修，並非被她逼迫。
    流言也就被止住。
    翽翽又道，“讓元凰管好她的嘴。”
    華宸試圖解釋，“不是她傳的！”
    翽翽神態平靜，“到了現在，你還拿我當傻子？”
    華宸說不出話。
    元凰會傳這種流言，也是因為心裏有他，不想他愛上翽翽。
    真是個傻姑娘，他怎麽會愛上別人呢？他愛的一直是她，與翽翽雙修，最終為的也是她。
    過得幾日，兩人剛要雙修，元凰再一次闖入，說要觀摩指點。
    不等翽翽有所反應，華宸就快瘋了，擁著她出去，直到晚上才疲憊地回來。
    這回換成翽翽拒絕，淡然說道，“既然元凰不喜，你也不大願意，便不要勉強，你我解除合籍，各走各的路。”
    華宸：“……那你怎麽修煉？”
    翽翽輕描淡寫地道，“簡單。你再幫我找個男修，修為不能比你低，相貌也不能比你醜。”
    華宸：“……上哪兒找去？”
    修為比他高、相貌比他俊的男修並不少，但與翽翽雙修，等於是損著自己的功力，供養翽翽的修煉，怎會盡心？隻怕是白占便宜。
    ……何況，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並不想讓翽翽與別的男子雙修。
    翽翽就知他找不到，這才說出真正的目的，“那便放我離開罷，外麵興許有我的機緣。”
    她的筋脈、丹田已經大致恢複，靈根雖然還沒有長出，也不打緊，大不了她改修丹道、符籙、機關等等。
    雙修已經不是必要，她想自己修煉。
    這個汙濁的竹山峰，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這些人，她也不想再看見。
    華宸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道，“你不能離開。”
    翽翽怒極，“為什麽？”
    仙骨給他們了，命也給了半條，為什麽還要將她軟禁在這兒？！
    華宸不答，無奈地歎息兩聲，退出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