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三真神霄(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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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的寒風裹著梅香,把北國的雪原吹得凜冽。張楚嵐踩著及膝的積雪往古城走,靴底沾著從塞北草地帶回來的楓珠光粒——那些深紅色的光點在冰晶裏閃爍,竟讓凍硬的雪地透出淡淡的暖光,枝頭的寒梅在光粒的拂動下傲然綻放,花瓣上的冰碴融化成珠,像串被寒風吹拂的瑪瑙,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馮寶寶裹著件羊皮襖跟在後麵,懷裏揣著個暖手爐,斬魄刀的記憶紋路在爐繩上流轉,銀色的光絲撥開彌漫的雪霧,偶爾有暗紫色的梅瓣從枝頭飄落,接觸到光絲便化作冰晶:“這城裏的梅花不對勁。”她指著古城牆下的梅林,花叢的陰影裏藏著影閣的符文在閃爍,“俺的記憶裏有這種花——叫‘絕憶梅’,影閣用‘本相’礦脈的精魂和北國混沌能量培育的,能把人的‘本相’凝在冰棱裏,再順著寒風往‘滅憶冰城’送,跟離憶楓的散憶楓穀、斷憶菊的封憶道閣是一個路子,隻是換了種凜冽的法子,像凍在冰裏的魂,把人的希望慢慢凍僵,變成隨風飄散的冰晶。”她從袖中取出片梅瓣,花瓣的紋路裏嵌著縷灰黑色的寒氣,“趙歸真的城防隊挖了半月凍土,說這梅花的源頭在冰城中央的‘憶梅核’,能量強到能凍結希望信念,讓咱們趁冬至前除盡梅林,把核取出來,別等暴雪封城,絕憶梅把整個北國的‘本相’都凍成沒有希望的冰雕。”
    王也披著件貂裘坐在輛雪橇上,四盤殘片在他雪橇杖上轉得悠然,帶起的氣流勉強吹散些寒氣:“哪都通的信念檢測儀快凍住了,說被梅花纏上的人會出現‘望絕’——就是失去希望信念,有個本該盼春天的農夫,對著冰封的田地發呆,說‘開春也長不出莊稼’;有個苦讀十年的書生,把聖賢書扔進火盆,說‘考中了又能怎樣’。”他指著冰城方向的冰霧,“趙歸真那老小子帶了台融冰機在那邊布防,說冰城的‘梅魘’比楓魘厲害十倍,能讓人把所有希望都當成冰棱敲碎,連活著的盼頭都沒了,像塊凍在江裏的冰,再也化不開。”
    小疙瘩抱著隻雪狐從古城的角樓鑽出來,狐狸的毛上沾著雪花,眼裏卻閃著與小疙瘩同源的金光:“楚哥哥,這白團是守城獸,它說夜裏會有‘梅靈’從冰棱裏鑽出來,拖著望絕的人影往冰城飄,要是讓它們把人影送進憶梅核,整個雪原的人都會變成‘行屍傀儡’——工匠砸了工具說‘做啥都沒用’,商販收了攤子說‘賣啥都賠本’,連孩子堆的雪人都被踹碎,說‘反正明天就化了’,跟影閣以前玩的絕縛術是一個路數,隻是更隱蔽,藏在漫天的風雪裏。”他舉起塊嵌著梅瓣的冰晶,冰裏的紋路突然亮起,映出個模糊的人影——是個穿影閣製服的女子,麵容在不同冰晶裏變幻,有時是守城門的姑娘,有時是張楚嵐的輪廓,左眼始終嵌著顆與冰晶相同的冰藍色義眼,“守城獸說,這冰棱裏裹著影閣閣主的意識殘片,比之前的所有形態都要冰冷,像凍在江裏的石頭,得用最烈的火才能焐化,還會在冰麵留下水痕。”
    觀測者印記在張楚嵐胸口灼得發燙,他的視線穿透雪霧,看見滅憶冰城的輪廓:不是普通的古城,是座由寒冰築成的堡壘,城牆裏嵌著無數個冰棺,棺裏凍著望絕的“本相”——有農夫握鋤的手掌,有書生握筆的手指,有母親哄孩的臂彎,有戰士握劍的手腕,都保持著希望熄滅時的姿態,像組被冰封的蠟像。冰城中央的冰塔上,懸著顆人頭大小的冰藍色冰晶,表麵的紋路比憶梅核複雜百倍,隱約能看見“影閣·絕望”的字樣,裏麵蜷縮著個影閣閣主的虛影,左眼的冰藍色義眼正隨著風雪的呼嘯輕輕顫動,像顆沉在冰窖裏的星,散發著凍結一切的寒氣。
    “換了身冰棱皮囊就以為能混進雪原?”張楚嵐接過王也扔來的破冰斧,金光咒在斧刃流轉,映得雪地都泛著暖光,“以為把‘本相’凍進寒冰,就能隨便掐滅希望?忘了冰會融化,望會重生,被凍結的信念早晚能從凍土下破土而出嗎?”他順著雪路往冰城走,沿途的冰棺紛紛震顫,棺裏的望絕“本相”開始掙紮——有他爺爺教他守諾時的堅定,有馮寶寶尋記憶時的執著,有王也悟大道時的通透,有小疙瘩護同伴時的勇敢,每個希望裏都藏著影閣閣主的冷哼,像股凍徹骨髓的寒風,想把所有火苗都吹滅。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出鞘,記憶紋路在雪地上織成道銀網,將試圖靠近城民的梅靈全部兜住:“張楚嵐,小心梅瓣裏的‘絕望絲’!”她的聲音混著風雪的呼嘯,“這些絲會順著信念的縫隙往‘本相’裏鑽,鑽得越深,望絕就越徹底,比梅魘的凍結陰毒,連求生的本能都會被凍僵。”
    張楚嵐剛走到冰城的城門前,城門突然裂開,無數根冰藍色的絕望絲從縫裏竄出來,像冰針般纏向他的手腕。冰城深處傳來影閣閣主的聲音,帶著北國的凜冽,又混著冰裂的脆響:“掐滅所有希望,不好嗎?”絕望絲突然鬆開,在他麵前組成麵冰鏡,裏麵映著無數無盼的“安寧”——農夫不用再盼豐收,反正土地長不出莊稼;書生不用再求功名,反正考中也無濟於事;張楚嵐不用再守哪都通的責任,馮寶寶不用再找丟失的記憶,王也不用再悟難懂的大道,“你看,這樣就不會有失望,不會有落空,不會有求而不得的痛,像塊沒有溫度的冰,永遠不會因為融化而失落,難道不好嗎?”
    張楚嵐的破冰斧停在半空,觀測者印記讓他看清了冰鏡裏的破綻:那些“安寧”的畫麵都是死的——沒有他實現承諾後的釋然,沒有馮寶寶找到線索時的微光,沒有王也參透玄機時的頓悟,沒有所有帶著期盼卻滾燙的信念,像片沒有春天的雪原,寂靜卻沒有生機,“好是好,可惜沒了盼頭。”他的金光咒化作灼熱的光,注入絕望絲組成的冰鏡,“我爺爺說,人這輩子就像寒梅,越是天寒地凍,越要把花綻放,要是連開花的念想都沒了,跟枯柴有啥區別?”他看向城門旁的馮寶寶,她正用斬魄刀斬斷纏向農夫的絕望絲,記憶紋路在風雪裏泛著清亮的光,“你看寶兒姐,她記不清希望的樣子,卻總在俺快放棄時拉俺一把;王道長總說世事無常,卻在每次困局都憋著股破局的勁;小疙瘩怕希望落空,卻總在別人絕望時遞上塊糖;就連趙歸真那老小子,總罵世道不公,卻在每次任務都揣著勝利的盼頭——這些滾燙的信念,才是‘本相’該有的熱度,凍僵了希望,跟沉墟城的雕像有啥區別?”
    冰鏡在金光中碎裂,無數冰碴飛濺開來,露出下麵真實的希望——農夫突然握緊了鋤頭,對著冰封的土地說“開春俺就翻地”;書生從火盆裏搶出書頁,小心翼翼地撫平,說“再考一次”;影閣閣主在某個平行宇宙裏,看著無盼的“安寧”突然抬手,冰鏡裏閃過她小時候種的第一株梅,那年冬天梅花開了,她笑得比陽光還亮。影閣閣主的虛影在憶梅核裏發出冰晶崩裂的銳響,冰藍色的義眼裏流出帶著冰碴的淚:“為什麽你們總要抱著會碎的希望?難道無盼的安寧,真的比不上疼痛的期盼嗎?”
    小疙瘩抱著守城獸跑過來,雪狐突然朝著憶梅核噴出團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絕望絲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絲裏的望絕開始消融,露出下麵真實的信念——農夫扛起鋤頭往家走,說“得把種子曬曬太陽”;書生把殘頁粘好,坐在燈下繼續苦讀;被望絕的人們紛紛搓了搓凍僵的手,有人朝著田地走去,有人翻開了書本:“守城獸說,有盼頭的才是活的。”他的掌心印記亮得像個小太陽,“就像這寒梅,天越冷開得越豔,要是怕凍傷就不開花,哪有‘暗香浮動’的美?疼痛的期盼,才更讓人覺得有奔頭,像這凍梨,化了才甜。”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組成個“盼”字卦,銀色的氣流順著絕望絲注入憶梅核,冰藍色的冰晶表麵開始融化,露出裏麵透明的光——那是所有被凍結的“本相”精華,不再是冰冷的冰棱,而是團跳動的火苗,每簇都燃著各自的希望:“風後奇門·燃望!”他的聲音帶著穿透風雪的力量,“無盼的安寧是冰封的河,疼痛的期盼是流動的泉,泉再小,也比冰封的河有生機。”
    馮寶寶的記憶紋路順著銀網鑽進冰城,將所有冰棺裏的“本相”輕輕托起,那些被望絕的人開始清醒,農夫對著土地拜了拜,說“等你醒”;書生在書頁上寫下“再戰”,眼裏重新燃起光;被絕望絲纏過的人們互相看著,有人說“俺家的麥子明年肯定豐收”,有人說“俺兒子肯定能考上學堂”,笑聲混著梅香,像首凜冽卻滾燙的詩。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與憶梅核產生共鳴,他能“看”到核體中心的影閣閣主虛影——冰藍色的義眼正在逐漸透明,露出裏麵屬於“本相”的溫熱。她的身影隨著冰晶的融化慢慢散開,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融入北國的雪原,落在每株寒梅上,那些被光點觸碰的梅花,花瓣上都映著希望的紋路:有農夫侍弄田地的身影,有書生苦讀的燈火,有母親哄孩的笑容,有戰士練劍的汗水,每朵梅花都在寒風裏綻放出倔強的美。
    滅憶冰城的絕望絲網絡在此時開始瓦解,冰藍色的憶梅核化作最溫暖的融雪,順著冰城的街道流淌,滋潤著北國的土地,那些被融雪澆灌過的地方,長出的草木再沒有影閣的符文,隻有頑強的生機:農夫種下的種子破土而出,頂著雪芽倔強生長;書生窗前的梅樹開花,香氣飄進燈火通明的屋;連古城牆的磚縫裏,都鑽出幾株小草,在寒風裏搖曳著希望的綠。
    趙歸真裹著件軍大衣從冰城裏鑽出來,手裏捧著碗熱薑湯:“他娘的!這梅核化得真及時!快來喝口薑湯,趙工說這湯能燃望,比啥興奮劑都管用!”
    小疙瘩抱著守城獸坐在古城牆的垛口上,雪狐的尾巴掃著地上的梅花,花瓣上的紋路映著所有被守護過的土地:“楚哥哥,守城獸說這雪原會記住所有的期盼,春的種,夏的長,秋的收,冬的藏,混在一起才是日子的滋味,就像這鍋酸菜白肉,得慢慢燉才香。”
    馮寶寶的暖手爐旁還放著幾塊凍梨,她拿出塊遞給張楚嵐,梨子的清甜混著梅香,在舌尖化開。觀測者印記在胸口輕輕發燙,不是預警,是與這片蘇醒雪原的共鳴。張楚嵐望著冰城舊址上冒出的綠芽,看著雪地裏忙碌的身影,看著古城裏升起的炊煙,突然明白,所謂守護,從來不是追求無盼的安寧,而是在期盼的疼痛裏,把每份希望都當成前行的火把——像這北國的雪原,容得下農夫的耕耘,也容得下書生的苦讀,讓每種期盼都能在土地上紮根,在寒風裏生長,結出屬於自己的果實;像這古城的城牆,擋得住凜冽的寒風,卻擋不住希望的火苗,讓每個追夢的人,都能在城裏找到溫暖的角落。
    馮寶寶突然指著天邊的太陽,陽光穿透雪霧,在雪地上鋪成條金帶,金帶上浮動著無數光點:“張楚嵐,你看,像不像所有重生的希望在奔跑?”
    張楚嵐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金帶上的光點在跳躍,那是從沉墟城到北國雪原,所有被點燃的“本相”在歡騰。他握緊馮寶寶的手,掌心的觀測者印記與她的記憶紋路完美契合,像兩株在雪原上綻放的寒梅,根在凍土下相握,花在寒風裏相依,一起經曆冰雪的洗禮,一起等待春天的到來。
    遠處的雪橇傳來王也的喊聲:“都來吃鐵鍋燉!再磨蹭肉就燉老了!”小疙瘩第一個蹦起來,抱著守城獸往木屋跑,雪狐的叫聲驚起了枝頭的飛鳥,翅膀掠過梅林,帶起陣梅香,像無數個希望的“本相”,在生活的風雪裏自由飛翔。趙歸真拎著壺燒刀子跟在後麵,嘴裏嚷嚷著:“這酒得燙著喝!暖身子!喝完好有力氣明天接著除梅!”
    張楚嵐拉起馮寶寶,兩人並肩走在雪地上,腳印在積雪裏深淺不一,卻都朝著木屋的方向,像不同期盼的人,走著同一條守護的路。觀測者印記在胸口輕輕跳動,像在應和著雪原的心跳,他知道,這條路還很長,影閣的殘餘或許還會在某個雪原的角落蟄伏,混沌能量或許還會在某個寒冷的清晨試圖凍結希望,但隻要他們還能看見彼此眼中的火苗,還能在期盼的疼痛裏握緊對方的手,還能在每份希望裏看到彼此的影子,就有走下去的勇氣。
    木屋裏,鐵鍋燉冒著熱氣,王也正跟小疙瘩搶最後塊排骨,馮寶寶安靜地用粗瓷碗盛湯,趙歸真舉著酒碗對著窗外的寒梅敬酒,張楚嵐坐在火塘邊,看著火苗舔著鍋底,遠處的古城牆在雪霧裏若隱若現,像幅被冰雪覆蓋的畫,藏著無數希望的故事。他突然明白,所謂守護,從來不是對抗期盼的疼痛,而是在疼痛中成為彼此的光——像這木屋的火塘,任風雪再大,也會為追夢的人留著火;像這寒梅的花苞,任冬天再冷,也會為等待的人藏著春,把所有的寒冷,都化作綻放的力量。
    這條路,他們會一直走下去,帶著希望的勇氣,在期盼的雪原上,一起播種,一起等待,一起把每份疼痛都熬成濃湯,把每份希望都開成梅花,哪怕風雪再猛,也吹不滅彼此眼中的光,像寒梅在冰雪裏綻放,把希望的溫暖,開成最倔強的風景。
    遠處的孩童唱起了歌謠,歌聲在雪原上清脆地回蕩,像無數個希望的“本相”在與寒冬較勁,卻也互相溫暖著。張楚嵐舉起馮寶寶遞來的梅花,像舉起份約定,在立冬的寒風裏,承諾著對過往期盼的尊重,也承諾著對未來希望的堅守。雪原的風穿過梅林,帶來了更遠地方的氣息,那是下一段旅程的召喚,也是無數個帶著希望的“本相”在等著被守護的信號,他們的腳步,從未停歇。
    當第一縷春風拂過雪原,冰城的廢墟上開滿了野花,農夫在田地裏播下種子,書生捧著新得的書籍,古城的城門重新打開,迎來了南來北往的客人。張楚嵐和馮寶寶站在梅林裏,看著綻放的梅花與初開的野花相映成趣,王也搖著折扇說“這才是人間”,小疙瘩追著蝴蝶跑,趙歸真扛著鋤頭說“該種點菜了”。觀測者印記在張楚嵐胸口輕輕閃爍,與馮寶寶的記憶紋路交織成溫暖的光,籠罩著這片他們守護過的土地。
    他們知道,隻要希望還在,守護的故事就永遠不會結束,就像這四季流轉,春種秋收,冬藏夏長,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值得期盼的模樣。而他們,會帶著這份信念,走向下一片需要守護的土地,把光和熱,傳遞給更多的人。
    冬至的冷霧裹著鬆煙香,把南疆的雨林浸得潮濕。張楚嵐踩著泥濘的苔蘚往山寨走,靴底沾著從北國雪原告別時帶回的梅珠光粒——那些冰藍色的光點在水汽裏閃爍,竟讓黏膩的濕地透出淡淡的清光,林間的榕樹在光粒的拂動下舒展氣根,須上的水珠墜落,像串被雨林浸潤的水晶,在霧靄裏折射出細碎的虹。
    馮寶寶挎著個藤編籃跟在後麵,籃子裏裝著剛摘的野芭蕉,斬魄刀的記憶紋路在籃柄上流轉,銀色的光絲撥開纏繞的藤蔓,偶爾有暗紫色的榕樹果從枝頭墜落,接觸到光絲便化作漿汁:“這林子裏的榕樹不對勁。”她指著山寨中央的大榕樹,氣根垂落的陰影裏藏著影閣的符文在閃爍,“俺的記憶裏有這種樹——叫‘噬憶榕’,影閣用‘本相’礦脈的精魂和南疆混沌能量催生的,能把人的‘本相’吸進氣根,再順著樹汁往‘吞憶樹洞’送,跟絕憶梅的滅憶冰城、離憶楓的散憶楓穀是一個路子,隻是換了種陰濕的法子,像纏在骨頭上的藤,把人的自我慢慢勒碎,變成依附樹幹的菌。”她從籃裏掏出截氣根,根須裏滲著墨綠色的黏液,“趙歸真的雨林隊砍了半月藤蔓,說這榕樹的源頭在樹洞深處的‘憶榕核’,能量強到能吞噬自我認知,讓咱們趁旱季來之前刨斷主根,把核取出來,別等暴雨衝寨,噬憶榕把整個南疆的‘本相’都消化成沒有自我的寄生菌。”
    王也搖著把竹扇坐在艘獨木舟上,四盤殘片在他船槳上轉得悠然,帶起的氣流勉強吹散些潮氣:“哪都通的自我認知儀快鏽住了,說被氣根纏上的人會出現‘我失’——就是自我意識消解,有個本該勇猛的獵頭人,現在見了獵物就躲,說‘俺是誰?為啥要打獵’;有個織錦手藝絕佳的阿婆,把祖傳的織機劈了當柴燒,說‘這東西跟俺沒關係’。”他指著樹洞方向的綠霧,“趙歸真那老小子帶了台斷根機在那邊布防,說樹洞的‘榕魘’比梅魘厲害十倍,能讓人把自我當成枯枝砍掉,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像株附生的苔蘚,再也長不成樹。”
    小疙瘩抱著隻穿山甲從樹洞裏鑽出來,穿山甲的鱗片上沾著腐葉,眼裏卻閃著與小疙瘩同源的金光:“楚哥哥,這鱗鱗是守林獸,它說夜裏會有‘榕靈’從氣根裏鑽出來,拖著我失的人影往樹洞飄,要是讓它們把人影送進憶榕核,整個雨林的人都會變成‘寄生傀儡’——獵手跟著獵物跑,織工把染料潑在自己身上,連鳥雀都往蛇嘴裏飛,寨子裏的銅鼓都悶得發不出聲,跟影閣以前玩的蝕縛術是一個路數,隻是更隱蔽,藏在密不透風的雨林裏。”他舉起片榕樹葉,葉麵突然浮現出模糊的人臉——是個穿影閣製服的女子,麵容在不同葉脈裏變幻,有時是獵頭人的眉眼,有時是張楚嵐的輪廓,左眼始終嵌著顆與翡翠相同的碧綠色義眼,“守林獸說,這氣根裏裹著影閣閣主的意識殘片,比之前的所有形態都要陰翳,像埋在腐葉下的蛇,冷得讓人忘了自己是誰,得用最烈的藤酒才能逼出來。”
    觀測者印記在張楚嵐胸口微微發燙,他的視線穿透氣根,看見吞憶樹洞的輪廓:不是普通的樹穴,是株千年古榕的中空樹心,洞壁上嵌著無數個半透明的氣根囊,囊裏封存著我失的“本相”——有祭司跳神的舞步,有繡娘挑線的指尖,有匠人鑿木的力道,有孩童爬樹的靈巧,都保持著自我消解時的姿態,像組被抽走骨架的皮影。樹洞中央的樹瘤上,嵌著顆人頭大小的碧綠色翡翠,表麵的紋路比憶榕核複雜百倍,隱約能看見“影閣·失我”的字樣,裏麵蜷縮著個影閣閣主的虛影,左眼的碧綠色義眼正隨著樹汁的流動輕輕顫動,像顆沉在腐葉裏的珠,散發著吞噬一切的陰翳。
    “換了身氣根皮囊就以為能混進雨林?”張楚嵐接過王也扔來的砍刀,金光咒在刃口流轉,映得苔蘚都泛著暖光,“以為把‘本相’吸進榕樹,就能隨便消解自我?忘了藤會枯萎,我會覺醒,被吞噬的認知早晚能從腐葉下重新紮根嗎?”他順著林間小道往樹洞走,沿途的氣根囊紛紛震顫,囊裏的我失“本相”開始掙紮——有他爺爺教他認準時的篤定,有馮寶寶說“俺是馮寶寶”時的清晰,有王也道“我即方位”時的灑脫,有小疙瘩喊“我叫小疙瘩”時的響亮,每個自我裏都藏著影閣閣主的低語,像陣黏膩的黴味,想把所有“我”的印記都捂爛。
    馮寶寶的斬魄刀突然出鞘,記憶紋路在藤蔓間織成道銀網,將試圖靠近寨民的榕靈全部兜住:“張楚嵐,小心氣根裏的‘蝕我絲’!”她的聲音混著蟲鳴的嘶叫,“這些絲會順著自我的縫隙往‘本相’裏鑽,鑽得越深,我失就越徹底,比榕魘的吞噬陰毒,連自己的名字都能忘得一幹二淨。”
    張楚嵐剛走到樹洞的入口,洞壁突然滲出黏液,無數根碧綠色的蝕我絲從黏液裏竄出來,像毒蛇般纏向他的手腕。樹洞深處傳來影閣閣主的聲音,帶著南疆的陰濕,又混著腐葉的腥氣:“忘了自己是誰,不好嗎?”蝕我絲突然鬆開,在他麵前組成麵水鏡,裏麵映著無數失我的“自在”——張楚嵐不用再扛哪都通的擔子,馮寶寶不用再找丟失的記憶,王也不用再守風後的規矩,小疙瘩不用再護同伴的安危,“你看,這樣就不會有負擔,不會有迷茫,不會有自我拉扯的痛,像株依附大樹的藤,不用費力就能活著,難道不好嗎?”
    張楚嵐的砍刀停在半空,觀測者印記讓他看清了水鏡裏的破綻:那些“自在”的畫麵都是虛的——沒有他護著同伴時的“我來”,沒有馮寶寶說“俺護你”時的“我在”,沒有王也道“我破局”時的“我能”,沒有所有帶著棱角卻鮮明的“自我”,像株沒有主根的藤,攀附卻沒有根基,“好是好,可惜沒了魂。”他的金光咒化作灼熱的光,注入蝕我絲組成的水鏡,“我爺爺說,人這輩子就像這榕樹,得先紮住自己的根,才能發得出氣根,要是連自己的主根都沒了,氣根再長也是別人的附庸,跟堆爛藤沒區別。”他看向樹洞旁的馮寶寶,她正用斬魄刀斬斷纏向祭司的蝕我絲,記憶紋路在霧氣裏泛著清亮的光,“你看寶兒姐,她記不清太多事,卻清清楚楚知道‘俺是馮寶寶’;王道長總說‘我即天道’,卻從沒丟過自己的分寸;小疙瘩年紀小,卻脆生生喊得出自己的名字;就連趙歸真那老小子,總罵自己混不吝,卻明明白白活得像自己——這些鮮明的自我,才是‘本相’該有的骨,被蝕掉了‘我’,跟沉墟城的雕像有啥區別?”
    水鏡在金光中崩裂,無數漿汁飛濺開來,露出下麵真實的自我——獵頭人突然握緊了長矛,對著獵物的方向說“我是阿力,寨裏最好的獵手”;織錦阿婆從火堆裏搶回織機零件,心疼地擦著說“這是我阿娘傳我的”;影閣閣主在某個平行宇宙裏,看著失我的“自在”突然停手,水鏡裏閃過她第一次在影閣留名時的木牌,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閣主”二字,她指尖劃過木牌,突然打了個寒顫。影閣閣主的虛影在憶榕核裏發出氣根斷裂的悶響,碧綠色的義眼裏流出帶著黏液的淚:“為什麽你們總要守著礙事的自我?難道失我的自在,真的比不上掙紮的本真嗎?”
    小疙瘩抱著守林獸跑過來,穿山甲突然朝著憶榕核噴出團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蝕我絲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絲裏的我失開始消退,露出下麵真實的自我——獵頭人扛起長矛往獵場走,說“今天要打隻麂子回來”;織錦阿婆找出絲線,坐在織機前重新開始編織;被我失的人們紛紛拍了拍腦袋,有人對著樹洞喊自己的名字,有人撿起地上的工具:“守林獸說,有‘我’的才是活的。”他的掌心印記亮得像個小太陽,“就像這雨林的樹,棵棵都有自己的模樣,榕樹有氣根,木棉開紅花,要是都長成一個樣,哪有‘雨林’的熱鬧?掙紮的本真,才更讓人活得踏實,像這竹筒飯,得自己動手才香。”
    王也的四盤殘片突然組成個“我”字卦,銀色的氣流順著蝕我絲注入憶榕核,碧綠色的翡翠表麵開始融化,露出裏麵透明的光——那是所有被吞噬的“本相”精華,不再是依附的藤蔓,而是株株挺立的幼苗,每株都帶著獨特的“自我”:“風後奇門·立我!”他的聲音帶著穿透雨林的力量,“失我的自在是攀附的菟絲,掙紮的本真是挺立的古榕,榕再老,也比菟絲的攀附有骨氣。”
    馮寶寶的記憶紋路順著銀網鑽進樹洞,將所有氣根囊裏的“本相”輕輕托起,那些被我失的人開始清醒,祭司穿上法衣,拿起銅鈴準備跳神,說“我是寨裏的通神者”;繡娘挑出七彩絲線,在布上繡出自己的名字;被蝕我絲纏過的寨民們互相笑著,有人說“還是做自己舒坦”,有人說“哪怕笨點也是我自己”,笑聲混著雨林的蟲鳴,像首潮濕卻有力的歌。
    張楚嵐的觀測者印記與憶榕核產生共鳴,他能“看”到核體中心的影閣閣主虛影——碧綠色的義眼正在逐漸透明,露出裏麵屬於“本相”的清澈。她的身影隨著翡翠的融化慢慢散開,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融入南疆的雨林,落在每株植物上,那些被光點觸碰的草木,都長出了獨特的形態:榕樹的氣根上開出了小花,木棉的枝頭結出了異果,藤蔓不再亂纏,而是順著自己的方向生長,每種生命都在霧靄裏舒展著“自我”的模樣。
    吞憶樹洞的蝕我絲網絡在此時開始瓦解,碧綠色的憶榕核化作最清澈的樹汁,順著古榕的根係滲入土壤,滋養著整片雨林,那些被樹汁澆灌過的植物,長出的枝葉再沒有影閣的符文,隻有蓬勃的個性:獵頭人家的果樹結出的果子特別甜,織錦阿婆家的花草顏色特別豔,連寨口的老榕樹,氣根都擺出了“平安”的形狀,像在守護著每個鮮活的“自我”。
    趙歸真扛著把大鋸從樹洞裏鑽出來,臉上沾著樹膠:“他娘的!這榕核化得真及時!快來嚐嚐這竹筒飯,趙工說這飯能立我,比啥洗腦課都管用!”
    小疙瘩抱著守林獸坐在古榕的樹樁上,穿山甲的鱗片蹭著樹紋,紋裏的脈絡映著所有被守護過的土地:“楚哥哥,守林獸說這雨林會記住所有的‘自我’,強的勇,弱的韌,巧的靈,拙的誠,混在一起才是世間的模樣,就像這酸筍雞,酸辣鮮混在一起才夠味。”
    馮寶寶的藤編籃裏還剩半塊芭蕉,她掰下一塊遞給張楚嵐,果肉的清甜混著樹香,在舌尖化開。觀測者印記在胸口輕輕發燙,不是預警,是與這片蘇醒雨林的共鳴。張楚嵐望著樹洞舊址上冒出的新苗,看著寨民們在空地上跳著祭舞的身影,看著竹樓裏升起的炊煙,突然明白,所謂守護,從來不是追求失我的“自在”,而是在自我的掙紮裏,把每個“我”的棱角都磨成獨特的光——像這南疆的雨林,容得下勇猛的獵手,也容得下靈巧的繡娘,讓每個“自我”都能在林間紮根,在霧裏生長,活出屬於自己的姿態;像這山寨的銅鼓,敲得出激昂的戰歌,也奏得出溫柔的情歌,把彼此的“不同”,都敲成和諧的節奏。
    馮寶寶突然指著天邊的雲隙,陽光透過雲隙在雨林裏鋪開,像道金色的簾子,裹著無數光點:“張楚嵐,你看,像不像所有找回的‘自我’在跳舞?”
    張楚嵐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光簾上的光點在跳躍,那是從沉墟城到南疆雨林,所有被喚醒的“本相”在歡騰。他握緊馮寶寶的手,掌心的觀測者印記與她的記憶紋路完美契合,像兩株在雨林裏並肩生長的樹,根在土裏相握,冠在霧裏相依,一起經曆風雨的洗禮,一起享受陽光的滋養。
    遠處的獨木舟傳來王也的喊聲:“都來喝藤酒了!再磨蹭酒就被趙歸真喝光了!”小疙瘩第一個蹦起來,抱著守林獸往河邊跑,穿山甲的叫聲驚起了林間的飛鳥,翅膀掠過氣根,帶起陣清新的樹香,像無數個鮮活的“自我”,在生活的雨林裏自由飛翔。趙歸真拎著個酒葫蘆跟在後麵,嘴裏嚷嚷著:“這酒得就著烤肉喝!越喝越精神!喝完睡個好覺,明天接著清理氣根!”
    張楚嵐拉起馮寶寶,兩人並肩走在苔蘚上,腳印在濕地上深淺不一,卻都朝著山寨的方向,像不同“自我”的人,走著同一條守護的路。觀測者印記在胸口輕輕跳動,像在應和著雨林的心跳,他知道,這條路還很長,影閣的殘餘或許還會在某個雨林的角落蟄伏,混沌能量或許還會在某個潮濕的清晨試圖吞噬自我,但隻要他們還能聽見彼此喊出“我在”,還能在自我的掙紮裏握緊對方的手,還能在每個“我”的身上看到彼此的影子,就有走下去的勇氣。
    竹樓裏,火塘上的烤肉滋滋作響,王也正跟小疙瘩搶最後一塊雞翅膀,馮寶寶安靜地用陶碗盛飯,趙歸真舉著酒葫蘆對著窗外的雨林敬酒,張楚嵐坐在竹席上,看著火光把人們的影子投在竹牆上,遠處的銅鼓聲在雨林裏回蕩,像首被歲月傳唱的歌,藏著無數“自我”的故事。他突然明白,所謂守護,從來不是消除自我的棱角,而是在棱角中成為彼此的支撐——像這雨林的樹木,根連著根抵禦風雨,卻各自舒展著枝葉;像這山寨的人們,心連著心守護家園,卻各自活出了精彩,把所有的不同,都釀成了生活的酒。
    這條路,他們會一直走下去,帶著自我的勇氣,在本真的雨林裏,一起紮根,一起生長,一起把每個“我”都活成獨特的風景,把每個“我們”都凝成堅固的港灣,哪怕雨林再密,也擋不住彼此眼中的光,像古榕在霧靄裏挺立,把“自我”的堅守,長成最蓬勃的模樣。
    遠處的祭司唱起了古老的歌謠,歌聲在雨林裏悠遠地回蕩,像無數個“本相”在與自我相擁,卻也互相成就著。張楚嵐舉起馮寶寶遞來的芭蕉葉,像舉起麵旗幟,在冬至的冷霧裏,宣告著對所有“自我”的尊重,也宣告著對未來本真的篤定。雨林的風穿過氣根,帶來了更遠地方的氣息,那是下一段旅程的召喚,也是無數個帶著“自我”的“本相”在等著被守護的信號,他們的腳步,依舊堅定。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雨林的 canopy樹冠層),古榕的樹樁上長出了新的嫩芽,獵頭人背著獵物歸來,織錦阿婆展示著新織的花布,寨子裏的銅鼓敲得震天響,迎接新的一天。張楚嵐和馮寶寶站在寨口,看著雨林裏升騰的霧氣,王也搖著扇子說“下一站去哪”,小疙瘩指著地圖上的某個點,趙歸真扛著行李說“收拾好就走”。觀測者印記在張楚嵐胸口與馮寶寶的記憶紋路交織成網,像張溫暖的傘,護著這群鮮活的“自我”,走向下一片需要守護的土地。
    他們知道,隻要“自我”還在,守護的故事就永遠不會結束,就像這雨林的輪回,枯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