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三一同歸(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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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之地的入口後並非預想中的幽深洞穴,而是片漫無邊際的“憶墟”——腳下是流動的光河,河水裏漂著無數半透明的碎片,細看竟是各種記憶的殘片:有三十六賊結義時的酒盞,有甲申之亂時斷裂的劍,有三一門弟子練逆生三重時滲著血的手……這些碎片碰在一起,發出細碎的嗡鳴,像無數人在低聲訴說。
    陸瑾踩在光河上,腳下的碎片突然亮起,映出三一門全盛時的景象:左門長站在星橋授藝,弟子們的炁在逆生符文裏流轉,連風都帶著“歸真”的暖意。他猛地後退半步,碎片裏的畫麵突然破碎,化作刺目的白光,“是‘執念的反噬’,”他捂著心口,“這裏的記憶會勾起最痛的念想,意誌不堅的人會被拖進回憶裏出不來。”
    李慕玄的拐杖在光河上一點,周圍的碎片紛紛避開,露出片幹淨的光麵。“我年輕時在全性混過,這點‘念想’還鎮得住,”他指著遠處懸浮的巨大碎片,那碎片裏裹著座模糊的山,“你看那座山,像不像當年三十六賊結義的二十四節通天穀?”
    張楚嵐突然被塊碎片纏住腳踝,碎片裏映出田晉中倒在血泊裏的樣子,血珠順著碎片的紋路往下淌,“這是……田老的記憶?”他想掙脫,碎片卻越纏越緊,周圍的光河開始翻湧,無數相似的血腥碎片圍攏過來:被虐殺的異人,被燒毀的村落,被篡改的記憶……這些都是甲申之亂的傷疤。
    “別跟它較勁!”王也突然甩出幾張符紙,符紙在空中化作風後奇門的陣盤,將血腥碎片圈在裏麵,“這些記憶是‘未愈合的傷’,你越抗拒,它纏得越緊。”他運轉奇門,陣盤裏的碎片開始旋轉,血腥畫麵漸漸模糊,露出碎片深處的微光——是田晉中年輕時給小道士講故事的笑臉。
    穀畸亭走到張楚嵐身邊,指尖在碎片上輕輕一點,碎片竟化作隻白鳥,“記憶這東西,就像水裏的影子,你抓它就碎,你陪它就靜。”白鳥繞著張楚嵐飛了兩圈,撞向遠處的通天穀碎片,兩個碎片相觸的瞬間,光河突然平靜下來,露出河底的路——是用記憶碎片鋪成的,通向通天穀的方向。
    眾人沿著碎片路往前走,周圍的記憶碎片不斷變化:有時是龍虎山的鍾,有時是武當的雲,有時是全性妖人作惡的獰笑,有時是名門正派偽善的臉。這些碎片不再攻擊,隻是靜靜懸浮,像在展示異人界的兩麵。
    “你看,”穀畸亭指著塊同時映出正邪兩麵的碎片,“所謂正邪,本就是塊碎片的兩麵,砍了哪麵,碎片都不完整。當年我們結義,就是想找個能讓兩麵共存的地方,可惜……”他沒再說下去,碎片突然震顫,映出無根生的背影,正往通天穀深處走。
    陸瑾的炁突然躁動,逆生三重在體內瘋狂流轉,周圍的三一門碎片紛紛亮起,在他頭頂凝成座虛影——是左門長的殘魂。“小瑾,別被‘恨’困住,”殘魂的聲音帶著風的質感,“逆生三重的真諦不是‘逆轉’,是‘接納’,接納失去,才能真正‘歸真’。”虛影伸手想碰陸瑾的頭,卻在觸到的瞬間化作光點,融入他的眉心。
    陸瑾捂住眉心,逆生三重的炁突然變得無比柔和,光河上的三一門碎片不再刺痛,反而像久違的親人在打招呼。“左師……”他眼眶發紅,卻沒掉淚,“我懂了,三一門的‘歸真’,不是非要報仇,是讓逆生的光,照亮後來人走的路。”
    走到通天穀碎片前,眾人發現碎片上有道裂縫,裂縫裏滲出的光比周圍的記憶碎片更亮,帶著種“未被汙染的生機”。王也用風後奇門測了測,“裂縫後麵是‘本源記憶’,記載著異人界最開始的樣子,或許……也藏著三十六賊沒說完的秘密。”
    張楚嵐的炁體源流突然發燙,掌心的金光與裂縫的光相呼應,裂縫竟緩緩擴大。“是炁體源流在認門,”他往前走了兩步,“田老記憶裏說,這地方的鑰匙,是‘最幹淨的炁’,看來就是它了。”
    裂縫後的世界與憶墟截然不同:沒有記憶碎片,隻有片漫無邊際的“炁海”,海麵上漂浮著無數“初始符文”——是比逆生三重、風後奇門更古老的印記。這些符文碰在一起,就生出新的炁,像天地初開時的“道生一,一生二”。
    “這是‘先天一炁的搖籃’,”穀畸亭望著炁海,眼神裏有敬畏,“當年我們找到這裏,以為能靠著它突破極限,讓異人界沒有紛爭,結果……”他苦笑一聲,“有人想獨占,有人想毀掉,最後鬧得甲申之亂,反而把這裏的入口炸塌了,沒想到今天還能再進來。”
    炁海中央突然升起座石台,台上放著塊半透明的“源石”,石裏裹著團混沌的炁,既像所有功法的源頭,又像所有記憶的終點。陸瑾走近石台,源石突然映出逆生三重的完整圖譜,圖譜最後竟連著歸真符文——是三一門失傳的“逆生第四重”:“生滅同源,逆生即順生”。
    “原來……逆生三重後麵還有一重,”陸瑾的手在源石上顫抖,“左門長當年沒騙我,他說‘等你悟透失去,自然能看見第四重’,原來他早知道,真正的歸真,是連‘失去’都能當成養分。”
    李慕玄的拐杖突然插進炁海,杖頭的生息草瘋狂生長,纏住源石,“快看!草葉上的紋!”草葉上的紋路與源石的初始符文重合,竟顯出段文字:“源石之力,非攻非守,是‘記’——記著所有好,也記著所有痛,記著痛才惜好,記著好才扛痛。”
    張楚嵐的炁體源流突然與源石共鳴,源石裏的混沌炁開始旋轉,映出無數張臉:有他爺爺張錫林的笑,有馮寶寶懵懂的眼,有田晉中臨終前的釋然……這些臉聚在一起,化作道金光,鑽進他的眉心,“我好像……能‘讀’這些記憶了,”他指著源石,“它不是想讓人搶,是想讓人‘記住’——記住為什麽爭鬥,才能知道怎麽停。”
    王也的風後奇門在炁海鋪開,陣盤與初始符文相互感應,竟算出個驚人的結果:“源石每百年會溢次炁,上次溢出引發了甲申之亂,下次就在三個月後。如果我們處理不好,溢出的炁會讓所有異人的執念暴走,比滅世邪祟還可怕!”
    穀畸亭歎了口氣,“當年我們就是沒處理好,才釀成大禍。有人想用源石抹掉所有不好的記憶,結果反而讓記憶變成了詛咒;有人想徹底毀掉它,結果碎片紮進異人界,變成了現在的‘執念根’。”他指著源石上的裂縫,“這些縫,就是當年炸出來的。”
    陸瑾突然將逆生三重的炁注入源石,源石上的裂縫竟開始愈合,“左門長說過,‘萬物都有自我修複的勁’,記憶也一樣。我們不用搶,不用毀,隻要幫它把裂縫補好,讓它自然溢炁,那些執念會在‘被記住’裏慢慢消。”
    李慕玄的拐杖抽出炁海,生息草已長成座小藤架,架上結著串果實,每個果實裏都裹著段記憶:有正邪聯手救災的,有仇家後代和解的,有三一門弟子幫全性妖人擋過天劫的……“這些是‘和解的記憶’,”他摘下顆果實扔進源石,“用它補縫,比單純的炁管用。”
    張楚嵐運轉炁體源流,將田晉中、張錫林的記憶碎片送向源石,“田老記著守護,爺爺記著責任,這些‘守諾的記憶’也能補縫。”王也則用風後奇門引來周圍的初始符文,“這些‘本源的理’能讓補好的縫更結實。”
    眾人各司其職,陸瑾用逆生三重引導炁流,李慕玄用生息草固定裂縫,張楚嵐輸送正麵記憶,王也用奇門調和平衡,穀畸亭在一旁解說源石的特性。源石上的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混沌炁的旋轉也越來越平穩,不再帶著戾氣。
    當最後一道裂縫合上時,源石突然發出萬丈光芒,炁海翻湧的記憶碎片紛紛升空,在光芒裏重組:三一門的星橋與全性的酒館連在一起,龍虎山的鍾和武當的鼓同時敲響,甲申之亂的血腥畫麵裏,開始滲出和解的微光……這些重組的記憶像幅巨大的畫,懸在炁海上空,既真實又溫暖。
    “這才是源石想讓我們看的,”穀畸亭望著畫,“異人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好與壞、正與邪本就纏在一起,就像逆生三重,逆裏有順,生裏有滅,接受這點,才能真的‘歸真’。”
    陸瑾的逆生三重在體內流轉,竟真的突破到了第四重,周身的炁既像初生的嬰孩,又像看透世事的老者。“三一門的‘歸真’,原來不是讓所有人都一樣,是讓不一樣的人,能在同片天下好好活,”他望著畫裏的三一門遺址上,新的藤蔓正發芽,“就算門派沒了,這份理還在,就不算真的滅。”
    離開神秘之地時,憶墟的記憶碎片已變得溫和,不再攻擊,隻是靜靜映著各種畫麵:有陸瑾教新收的弟子練簡化版逆生三重去了攻擊性,隻剩強身健體的功效),有李慕玄在三一門遺址種生息草,有張楚嵐幫馮寶寶找回更多記憶,有王也在武當山開了個“正邪茶會”……這些畫麵順著光河流淌,像在預示未來。
    穀畸亭留在了炁海邊緣,“我這把老骨頭,就在這守著源石吧,也算為當年的錯贖罪。”他揮揮手,“你們出去後,多攢點‘和解的記憶’,每年來送一顆,源石就不會再鬧脾氣。”
    走出入口時,外麵的天空正藍,異人界的炁流比來時柔和了許多。陸瑾望著三一門的方向,掌心的逆生符文泛著暖光,“我要回三一門遺址,建個‘憶真堂’,把這裏的經曆刻成碑,讓後人知道‘歸真’不是一句空話。”
    李慕玄的拐杖點了點地,生息草的種子往四麵八方飄,“我去把這些種子撒遍異人界,草長到哪,‘和解的記憶’就能傳到哪。”張楚嵐摸了摸眉心,“我得去找馮寶寶,告訴她‘記不記得住都沒關係,有人記著她就好’。”王也望著武當山的方向,“我得回去準備茶會,第一杯就敬‘不一樣卻能一起走的人’。”
    四人在岔路口告別,沒有豪言壯語,隻有相視一笑——有些約定,不必說出口,就像源石的光,已經照進了心裏。
    陸瑾回到三一門遺址時,發現念安林的憶善果竟順著地脈長到了這裏,枝頭掛著的果實裏,有他和左門長當年練劍的畫麵,有李慕玄偷偷送藥的身影,甚至有無根生路過三一門時,幫迷路的小弟子指過路的瞬間。他蹲在樹下,摸著果實上的紋路,突然明白“歸真”的終極形態:不是三一門複興,是所有記憶都能在這裏安身,好的壞的,正的邪的,都能在時光裏長出新的意義。
    李慕玄撒下的生息草在異人界瘋長,草葉上的紋路成了新的“和解符”:正邪打鬥時,草葉會亮,提醒他們“當年你爺爺救過我太爺爺”;門派械鬥時,草根會顫,顯露出“你們的祖師爺本是師兄弟”。有人嫌這草礙事,想拔掉,卻發現草葉裏映出自己小時候被“仇家”孩子分過糖的畫麵,手就停住了。
    張楚嵐帶著馮寶寶來到憶真堂,陸瑾給她看源石裏的記憶碎片,碎片映出馮寶寶幫三一門弟子擋天劫的瞬間——原來他們早就見過。馮寶寶摸著碎片,眼神裏第一次有了迷茫之外的東西,像顆種子在發芽。
    王也的茶會開在武當山的半山腰,來的人三教九流:有龍虎山的道士,有全性的妖人,有三一門的遺老,有三十六賊的後代。茶桌是塊巨大的憶善果核,核上的紋路自動拚成“各美其美”四個字。有人喝著茶吵起來,核上就亮起他們祖先並肩作戰的畫麵,吵聲就變成了幹笑。
    而神秘之地的源石,在穀畸亭的守護下,每夜都發出柔和的光,透過地脈傳到異人界的每個角落。那些曾被執念困住的人,在夢裏會看見源石的光,光裏有他們最痛的記憶,也有記憶深處藏著的暖——就像三一門的冬夜再冷,也有守夜弟子偷偷給對手留的熱湯;就像全性的人再不羈,也有拚著性命保護過的東西。
    這些光,這些草,這些果實,這些約定,像張無形的網,把異人界的“不同”串在了一起。不是消除差異,是讓差異在記憶裏和解;不是強求認同,是讓不認同也能共存。就像陸瑾在憶真堂刻的碑:“所謂歸真,是你守你的道,我護我的理,卻在某天發現,你的道裏有我的影子,我的理中有你的溫度,就像源石的光,照過你,也照過我,最後都成了照亮前路的火。”
    碑的最後,留著片空白,陸瑾說:“這是給後來人留的,他們的故事,該由他們自己寫。”風拂過碑麵,帶來念安林的果響,帶來生息草的沙沙,帶來源石的微光,像無數人在說“慢慢來,路還長著呢”。而那些關於“歸真”的故事,就像憶善果的核,被風帶著,往更遠的地方去,落在每個願意相信“不一樣也能好好活”的人心裏,等著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