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靈犀互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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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的木門軸發出“吱呀”的呻吟,像是在為闖入者敲響警鍾。午後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斑,卻驅不散書架深處的陰冷。佐藤雪緒的帆布鞋踩在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隻有掌心的青銅幣在發燙,蝴蝶紋的凹槽裏滲出細密的汗珠——這裏的羈絆之力比公園和便利店都要濃烈,卻帶著種被扭曲的壓抑感,像本被水泡過的舊書,字跡模糊而沉重。
“小心那些書架。”唐鶴童的鎖魂劍斜指地麵,灰金色的光刃在空氣中劃出漣漪,“漏魂附著在書籍的記憶裏,翻動書頁會驚醒它們。”他的目光掠過編號為“z”的區域,那裏的書架歪歪扭扭,書脊上的標簽都被撕去,露出裏麵泛黃的紙頁,“守絆陣的節點應該就在那裏,隻有承載著強烈記憶的禁書區,才能聚集這麽多羈絆之力。”
雪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禁書區的入口掛著塊腐朽的木牌,上麵的“閱覽需申請”幾個字已經模糊不清。她注意到書架之間的縫隙裏,有白色的紙角在輕輕顫動,像是有人在裏麵翻動書頁,卻聽不到任何聲響。
“管理員老太太呢?”雪緒壓低聲音,青銅幣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分。她記得同學說過,圖書館的管理員是位戴老花鏡的老婆婆,總坐在前台織毛衣,對擅自闖入禁書區的學生格外嚴厲。
唐鶴童的鎖魂劍突然指向前台,那裏的毛線團滾落在地,織了一半的毛衣針插在地毯上,針尖泛著幽藍的光——是漏魂的氣息。“她被拖進書裏了。”他的聲音凝重,“這些漏魂不僅吞噬記憶,還能將人拉進書籍構建的幻境,一旦在裏麵迷失超過三個時辰,靈魂就會永遠困在紙頁裏。”
話音未落,禁書區的書架突然劇烈晃動,一本黑色封皮的厚書從最高層墜落,“啪”地砸在地上,書頁自動翻開,露出裏麵空白的紙頁。雪緒剛要靠近,紙頁上突然浮現出文字,是用鮮血寫就的“救命”,筆跡顫抖,像極了管理員老婆婆的字跡。
“別碰它!”唐鶴童的光刃劈開那本書,紙頁瞬間化作無數隻白色的飛蛾,撲向雪緒的臉。這些飛蛾的翅膀是書頁做的,上麵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些悲傷的故事片段——被遺棄的信件、未完成的日記、臨終前的遺書。
雪緒的呼吸一滯,那些文字像針一樣紮進腦海,勾起她深埋的恐懼:哥哥車禍時的醫院走廊、媽媽偷偷抹眼淚的背影、自己在葬禮上強裝的鎮定。青銅幣的蝴蝶紋突然亮起白光,將飛蛾震開,書頁翅膀上的悲傷文字開始褪色,露出背麵印著的溫暖片段——哥哥送她的第一支鋼筆、媽媽做的草莓蛋糕、葬禮後鄰居們送來的慰問卡片。
“羈絆從來都不是單方麵的。”唐鶴童的鎖魂劍護在她身側,“有悲傷就有溫暖,有失去就有銘記,這才是完整的記憶。”他的光刃掃過書架,那些歪斜的書突然自動歸位,露出藏在後麵的一扇暗門,門把手上纏著圈與青銅幣同源的銀色鎖鏈。
雪緒的鎮魂箭輕輕顫動,箭尖指向暗門,那裏傳來微弱的心跳聲,與管理員老婆婆的靈力波動完全一致。“她在裏麵。”雪緒握緊弓箭,守絆弓不知何時已經從書包裏滑出,被她握在手中,銀色的弓弦泛著與鎮魂箭呼應的光。
暗門後的空間比想象中狹小,更像個儲藏室,堆滿了落滿灰塵的木箱。正中央的木桌上,攤開著一本巨大的《空座町百年史》,書頁上趴著個穿和服的靈體,正是管理員老婆婆,她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得透明,像要融入紙頁裏。
“是‘書靈漏魂’。”唐鶴童認出了趴在書頁邊緣的黑影,它們長著書頁做的四肢,正一點點吞噬老婆婆的靈體,“這本書記錄了太多悲傷的曆史,戰爭、災難、離別……負麵記憶滋養了它們,讓它們能操控書籍構建幻境。”
雪緒的守絆弓自動搭起鎮魂箭,銀色的箭身對準《空座町百年史》,卻遲遲沒有射出。她看著書頁上記載的內容,突然發現其中幾頁夾著泛黃的照片——年輕的管理員老婆婆站在圖書館前,身邊的男人穿著滅卻師服飾,手裏舉著的青銅幣與她掌心的一模一樣。
“她是滅卻師的後人。”雪緒的聲音帶著震驚,“這本書是她的祖父留給她的,裏麵不僅有曆史,還有他們家族守護圖書館的記錄。”她翻動書頁,看到老婆婆年輕時寫下的筆記:“祖父說,圖書館的書籍承載著人類的記憶,既是羈絆的容器,也可能成為漏魂的溫床,守書如守心,需知黑白並存,方得始終。”
書靈漏魂似乎被這段文字激怒,突然從書頁中湧出,化作隻巨大的白色蜘蛛,八隻腳都是用裝訂線做的,嘴裏吐出的絲線是浸過墨汁的紙撚,朝著兩人撲來。
“就是現在!”唐鶴童的鎖魂劍劃出光網,暫時困住蜘蛛,“用守絆弓射出鎮魂箭,不是攻擊,是將溫暖的記憶注入書頁!”
雪緒深吸一口氣,拉滿弓弦。腦海中閃過管理員老婆婆的記憶碎片:她幫迷路的小學生找媽媽、在暴雨天把傘借給忘帶傘的讀者、偷偷在過期的雜誌裏夾上糖果送給流浪貓……這些平凡的善意化作金色的光流,順著鎮魂箭注入《空座町百年史》。
書頁上的悲傷文字開始被金色覆蓋,戰爭的廢墟上長出了新的樹苗,災難後的街道重新亮起了燈火,離別的車站旁開出了成片的櫻花。書靈漏魂發出痛苦的尖叫,白色的身體漸漸透明,最終化作書頁上的一枚書簽,印著隻青銅蝴蝶。
管理員老婆婆的靈體從書頁中坐起,看著雪緒手中的守絆弓,露出了然的笑:“終於……等到你了。”她的身體化作點點光粒,融入《空座町百年史》,書頁自動翻到最後一頁,浮現出一行新的字跡:“守絆陣第三節點,圖書館,已激活。下一站,鍾表店。”
暗門後的儲藏室開始震動,角落裏的木箱自動打開,裏麵放著個銀色的懷表和一本《羈絆論》。唐鶴童拿起懷表,表盤內側刻著與青銅幣相同的蝴蝶紋,指針停在三點十五分——正是管理員老婆婆被拖進書裏的時間。
“這懷表能定位其他節點的位置。”唐鶴童將懷表遞給雪緒,“看來每個節點的守護者,都留下了對應的工具。”
雪緒翻開《羈絆論》,扉頁上的簽名讓她愣住了——“石田花子”。她猛地抬頭看向唐鶴童,對方的鎖魂劍上,恰好刻著相同的姓氏。
“你是……”
“石田家的後人。”唐鶴童的目光落在懷表上,“百年前設下守絆陣的滅卻師,是我的曾祖母。她知道單憑滅卻師無法完成封印,所以將青銅幣分成兩半,一半留給自己的後人,另一半則尋找能與羈絆之力共鳴的契魂者,也就是你。”
圖書館的陽光突然變得溫暖,彩色玻璃窗投下的光斑在地板上拚出完整的蝴蝶圖案。雪緒握緊懷表,能感覺到其他四個節點的位置在表盤上閃爍,像四顆等待被點亮的星星。
“鍾表店的羈絆之力是什麽?”她的聲音裏沒有了之前的猶豫,隻有期待。
“時間之絆。”唐鶴童的鎖魂劍指向窗外,那裏的鍾樓正好敲響四下,“記錄時間的地方,往往藏著最深刻的等待與重逢。”
雪緒將《羈絆論》放進書包,守絆弓和鎮魂箭已經收起,隻有懷表在掌心微微發燙,指引著下一個方向。她走到圖書館門口時,回頭看了眼那本巨大的《空座町百年史》,書頁上的青銅蝴蝶書簽正在輕輕顫動,像在與她告別。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雪緒突然想起管理員老婆婆筆記裏的話:“守書如守心”,或許守絆陣的真諦,就是守護這些流動在時光裏的記憶,無論是悲傷還是溫暖,都是構成羈絆的一部分。
“走吧。”雪緒的腳步輕快起來,帆布鞋踩在陽光裏,“去看看時間之絆,到底藏著什麽故事。”
唐鶴童跟在她身後,鎖魂劍的灰金色光粒與雪緒掌心的白光交織,在地麵拚出不斷延伸的蝴蝶軌跡。他知道,守絆陣的激活才剛剛過半,後麵還有更複雜的節點在等待,甚至可能遇到屍魂界的阻礙。但看著身邊這個握著青銅幣和懷表的女孩,他突然覺得,百年前曾祖母的選擇是對的——羈絆從來都不是孤軍奮戰,是跨越百年的信任與攜手。
鍾表店的招牌在街角隱約可見,古老的掛鍾正緩緩敲響,聲音穿過街道,帶著時間的厚重與溫柔。屬於他們的故事,正在空座町的午後,繼續書寫著新的篇章。
鍾表店的黃銅招牌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時計屋”三個字的筆畫裏嵌著細碎的銅屑,是經年累月被指尖摩挲出的痕跡。佐藤雪緒站在店門口,掌心的銀色懷表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停在“1745”的位置,表盤內側的蝴蝶紋與門環上的銅蝶完美重合——這就是守絆陣的第四個節點,承載著“時間之絆”的鍾表店。
“吱呀”一聲,木門推開時帶著齒輪轉動的輕響。店內彌漫著鬆香與機油的混合氣味,靠牆的玻璃櫃裏擺滿了各式鍾表,懷表的滴答聲、落地鍾的敲擊聲、座鍾的搖擺聲交織在一起,形成某種奇妙的韻律,讓空氣都仿佛變慢了流速。
櫃台後坐著位穿深藍色和服的老人,銀絲般的頭發在腦後挽成髻,鼻梁上架著副圓框老花鏡,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懷表的齒輪。聽到動靜,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裏沒有驚訝,隻有種了然的平靜,仿佛早就知道他們會來。
“石田家的後生,還有佐藤家的小姑娘。”老人放下鑷子,指了指櫃台前的兩張木椅,“坐下說吧,我等你們很久了。”
雪緒和唐鶴童交換了個眼神,同時注意到老人手腕上的串珠——每顆珠子都是半個青銅幣的形狀,用紅繩串聯,與雪緒掌心的青銅幣產生微弱的共鳴。
“您認識我們?”雪緒坐下時,碰倒了腳邊的一個木箱,裏麵滾出些廢棄的齒輪,每個齒牙上都刻著細小的蝴蝶紋。
“我是時計屋的第三代主人,也是守絆陣的‘時守護者’。”老人從抽屜裏取出個黃銅盒子,打開後裏麵是疊泛黃的信封,郵票上的日期顯示都是百年前的,“這些是石田花子小姐留下的信,每周一封,記錄著守絆陣的進展,直到她失蹤前的最後一周。”
唐鶴童拿起最上麵的信封,信紙已經脆化,字跡卻依舊清晰:“時守護者親啟,今日在圖書館發現契魂者的線索,其血脈中流淌著與青銅幣共鳴的羈絆之力,若百年後有緣相見,煩請將‘逆時砂’交予她……”
“逆時砂?”雪緒想起懷表指針的異常,“是能操控時間的東西嗎?”
老人搖頭,從櫃台下取出個沙漏,瓶身是透明的水晶,裏麵裝著銀白色的細砂,流動時竟呈現出逆流的狀態:“不是操控,是‘回溯’。能讓使用者看到物品承載的記憶片段,但每次使用都會消耗自身的時間,代價極大。”他將沙漏放在雪緒麵前,“石田小姐說,契魂者在激活時間之絆時,需要直麵最不願回首的記憶,逆時砂能幫你看清真相。”
雪緒的指尖剛觸到沙漏,店內所有鍾表的指針突然同時倒轉,玻璃櫃裏的懷表紛紛飛出,在空中組成個巨大的時鍾,表盤上沒有數字,而是貼著無數張照片——都是些陌生人的合影,背景都是這家鍾表店,從黑白照片到彩色照片,跨越了近百年的時光。
“是漏魂在操控時間!”唐鶴童的鎖魂劍瞬間出鞘,灰金色的光刃劈開迎麵飛來的座鍾,木屑中散落出幾隻長著齒輪腿的漏魂,它們的身體是鍾表的發條,眼睛是滴答作響的秒針。
“這些是‘時漏魂’,以時間記憶為食。”老人將黃銅盒子護在懷裏,和服袖子無風自動,串珠上的青銅碎片發出藍光,暫時逼退漏魂,“它們被逆時砂的氣息吸引,想通過回溯記憶找到守絆陣的弱點!”
雪緒的懷表突然炸開銀光,表盤投射出段影像——百年前的鍾表店,年輕的石田花子正與初代時守護者交談,窗外的街道上,個穿死霸裝的死神正盯著這裏,側臉與朽木白夜驚人地相似。
“是二番隊的人!”唐鶴童的光刃斬斷一隻時漏魂,齒輪迸裂中他認出死神腰間的隊徽,“百年前他們就一直在監視守絆陣!”
時漏魂突然集體發出尖嘯,空中的時鍾表盤開始收縮,將雪緒困在中央。她的身體突然變得沉重,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哥哥車禍瞬間的刹車聲、醫院走廊裏醫生的歎息、媽媽在靈堂前強撐的笑容……這些痛苦的記憶被無限放大,讓她幾乎窒息。
“別被它們困住!”老人的串珠藍光暴漲,在雪緒周圍形成屏障,“時間之絆的真諦不是沉溺過去,是接受失去後依然向前!”
雪緒咬著牙抓起逆時砂,銀白細砂順著指縫流淌,落在懷表投射的影像上。畫麵突然切換——車禍前的五分鍾,哥哥在電話裏笑著說“雪緒想要的漫畫我買到了”;醫院裏,醫生偷偷對媽媽說“還有微弱的希望別放棄”;靈堂角落,朋友們寫下的慰問卡上畫滿了笑臉……
“原來我漏掉了這些。”雪緒的眼淚滑落,滴在逆時砂上,銀白細砂突然化作光流,融入空中的時鍾表盤。那些痛苦的照片開始變換,黑白照片裏的陌生人露出笑容,彩色照片裏的合影多了新的麵孔,連哥哥的照片都變成了他最愛的、舉著漫畫書的笑臉。
時漏魂發出絕望的尖叫,齒輪身體在銀光中融化,最終化作時鍾的數字刻度。空中的巨大時鍾發出“當”的一聲,指針歸位,所有飛出的鍾表自動回到玻璃櫃,店內的時間重新開始正常流轉。
老人長舒一口氣,串珠上的青銅碎片紛紛飛向雪緒,與她掌心的青銅幣融合,蝴蝶紋上多出個沙漏的圖案:“時間之絆已激活。”他將最後一封信封遞給唐鶴童,“這是石田小姐失蹤前的最後一封信,裏麵提到了‘影縛者’,說他們才是百年前封印失敗的真正原因。”
唐鶴童展開信紙,瞳孔驟然收縮——信末畫著個黑色的符號,與他鎖魂劍上的逆封印紋路完全一致。
“影縛者是什麽?”雪緒注意到他的異常,湊過來查看。
“是滅卻師中的異端,能操控影子中的負麵羈絆,石田家當年就是因為與他們對抗才衰落的。”唐鶴童的聲音帶著寒意,“沒想到他們和守絆陣的失敗有關。”
老人的臉色也凝重起來:“石田小姐在信裏說,影縛者能偽裝成任何人的樣子,潛伏在守絆陣周圍,等待激活的時機奪取羈絆之力。”他指了指窗外的街角,“剛才你們進來時,有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一直在那裏徘徊,側臉很像……”
“朽木白夜!”雪緒和唐鶴童同時喊道。
兩人衝出鍾表店時,街角的身影已經消失,隻留下枚黑色的羽毛,落在逆時砂的水晶瓶旁,羽毛上的靈壓與朽木白夜完全一致,卻帶著影縛者特有的陰冷。
“他一直在騙我們!”雪緒握緊沙漏,銀白細砂劇烈翻滾,“圖書館的古籍記載、時漏魂的出現……可能都是他在背後操控!”
唐鶴童的鎖魂劍指向城市的東北方向,那裏的靈壓波動異常混亂:“下一個節點是神社,影縛者很可能會在那裏動手。”他的目光落在雪緒手中的逆時砂上,“做好準備,這次要麵對的,可能是百年前就埋下的陰謀。”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鍾表店的鍾聲再次響起,這次卻帶著警示的意味。雪緒將逆時砂放進書包,懷表的指針指向神社的方向,銀白色的光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她不知道影縛者的陰謀到底是什麽,也不知道直麵最不願回首的記憶會付出什麽代價。但握著青銅幣的掌心傳來的溫度,鎖魂劍與懷表共鳴的輕響,還有口袋裏那枚黑色羽毛帶來的警惕,都在提醒她——這場關於羈絆與守護的冒險,已經進入最危險的階段。
街角的風吹起雪緒的校服裙角,帶著遠處神社的櫻花香。她抬頭看向唐鶴童,對方的鎖魂劍正泛著堅定的灰金色光芒,像在說“別害怕”。雪緒深吸一口氣,朝著神社的方向跑去,帆布鞋踩過夕陽的光斑,留下串不斷延伸的腳印。
屬於他們的故事,在空座町的暮色裏,正朝著百年前的真相,加速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