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時看向對麵兄妹倆，夜尋卿和夜念錦也交換了一個眼神，夜念錦微微點了點頭。
    葉逸辰放下筷子，故作輕鬆地問：“老秦，你今天突然說這麽多，怎麽搞得像散夥飯一樣？以後不當我們師父了？”
    秦若陽捏了捏手裏的紙杯，重重歎了口氣，熟練地擺出一個愁眉苦臉的表情：“唉。師父……其實有一件事情瞞著你們很久了——為師得了重病，時日無多，恐怕陪不了你們太久了……咳、咳咳！”他虛弱地咳嗽幾聲，這才啞著嗓子繼續道：“為師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們能成人成才，互相扶持。以後為師不在了，沒人照顧你們了，你們要好好的，這是為師的遺願，知不知道？”
    葉逸辰原本心底一緊，後麵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鬼扯，哼了一聲：“行，知道了，死者為大，一定尊重。對了師父，你也沒有孩子，也沒對象，你要是走了，遺產能不能——”
    “切！你小子，盼著我死是不是？！”秦若陽一改剛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生龍活虎地給了他一個腦瓜崩：“不行！想都別想！沒有！遺產一分都不會給你們！”
    “……誒誒誒，他作孽別帶上我們啊，我們仨可以分。”夜尋卿笑眯眯道。
    “夜尋卿你個小兔崽子——”秦若陽嘴裏罵罵咧咧，眼中卻笑意盈盈。打鬧過一陣，他才又歎了口氣，恢複了正經：“不是散夥飯，就是……想到你們要高考了，然後各奔東西，再像這樣一起吃頓飯不知道有多難。再說了，在我眼裏你們都還沒長大呢，一群小屁孩，未來有一大幫老狐狸等著你們去鬥，你們要真出師未捷身先死，我會很傷心的，所以想說的趁今晚多說點。小說裏那些徒弟下山前，師父不得給點錦囊妙計之類的？我這也是給你們分享經驗。”
    葉灼楓輕哼一聲：“不是散夥飯就好，我還以為你要把我們都逐出師門，和我們此生不複相見了呢。”
    秦若陽笑了笑，沒說話。夜尋卿又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對了師父，你明天有沒有監考啊？”
    秦若陽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沒有啊。怎麽了？”
    夜念錦立馬get了哥哥的意思，搓了搓手：“那你明天是不是可以給我們做菜啊？嘿嘿……不是韓叔做飯不好吃，但是師父做飯更美味！”
    “哼……行啊，給你們做，反正也做不了幾頓了。”秦若陽看了一眼表，“尋卿給我個鑰匙，我明天帶菜去你們那邊。要點菜的微信發我。這會兒時候不早了，都吃得差不多了吧？我送你們回去。”
    “好嘞！”
    “謝謝師父！”
    一刻鍾後，秦若陽將幾人送到家，仍然不放心地繼續叮囑：“準考證，身份證，尺規，中性筆和2b鉛筆檢查一下有沒有筆芯。不要帶多餘的東西，別穿校服，但也別穿太花裏胡哨的衣服，普通t恤配個休閑褲就行。手機手表可以帶，但是考試前都給我好好放在包裏，聽到沒？考試的時候不要做可疑行為，別被監考老師盯著了，不然你們壓力也大。做完選擇題先塗卡……”
    秦若陽絮絮叨叨，努力思考著還有什麽沒提醒到的點：“……你們幾個住一起的，考完別對答案，考完一門丟一門。還有……哦對，要是考完試準備染發，這兩天就別洗頭了。夏天就別打耳洞了，容易發炎，冬天再去打。考完準考證別丟，有很多景點有優惠……”
    眼看說得越來越遠，葉灼楓聽著聽著就笑起來，葉逸辰也有些無奈：“師父，您是真不打算跟我們見下一麵了嗎？您幹脆把您保險櫃和銀行卡密碼也都告訴我們吧。”
    “……混小子！”秦若陽咬牙切齒，這才止住喋喋不休，“不愛聽算了，最後一回，以後我還不嘮叨你們呢，你們想聽也沒有了。行了，快回去吧。”
    “好好好，師父您也早點回去。晚安——”
    “師父再見！”
    “老師再見！”
    “拜拜！老秦回去開慢點——”
    秦若陽笑著對他們招了招手，“回去吧。等你們走了我再走。”
    他看著幾個孩子在夜色裏轉過身，一起邊聊著什麽邊走回家，似乎帶著無限的期許，等待明天的到來。
    隨著孩子們越走越遠，車輛附近最後一絲熱鬧也沒有了。六月的潯津溫度很高，秦若陽卻從周圍寂靜的空氣中感到一絲幽冷。他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眼中隻剩下無盡的不舍和惋惜。
    手機響了一聲，他拿起來看，是夜尋卿發來的菜單。讀著讀著，他忍不住又輕哼一聲：“小子……倒是不跟我客氣。”
    他回了個“好”，退出群聊的記錄，他的目光落在置頂的標為未讀的信息上。
    z：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他有些煩躁地咋舌，但還是點了進去。
    z：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知道這幾天有多關鍵。我等你來。
    z：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他回了一句“我知道”，隨後深深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在後座上，捏了捏眉心，又回憶起少年們方才滿臉笑容地和他揮手道別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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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
    ……趁著還能再見，多見幾次吧。
    ——————————————
    回到家，趁葉逸辰去洗澡、夜念錦在書房收拾東西，葉灼楓溜達到最會揣著明白裝糊塗的頂級悶葫蘆夜尋卿麵前，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真沒覺得老秦今天很奇怪？”
    夜尋卿搖了搖頭，神情中滿是疲憊：“別多想。明天考試呢，考完再說。”
    葉灼楓應了一聲，“也是。祝你一切順利，早點睡吧。”
    他本來也沒打算從夜尋卿嘴裏得到答案，隻是試探一下他的態度。夜尋卿讓“別多想”，就說明肯定有事兒。但到底能出什麽事，居然讓秦若陽那麽玩世不恭的樂天派擺出這種近乎“托孤”的姿態？
    他輕輕搖了搖頭，決定聽從夜尋卿的，不多想。恰好葉逸辰剛衝完澡從浴室走出，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葉灼楓，對他歪了歪頭：“怎麽？不開心？”
    “沒有，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緊張。”
    葉逸辰笑了笑，拉著他站起身，往臥室裏推：“我都不緊張呢，你緊張什麽？怕我考不好啊？”
    葉灼楓一邊從衣櫃裏拿衣服，一邊回頭瞪他：“不是！快呸呸呸，說什麽呢？就是……總是擔心會有意外嘛。”
    葉逸辰微微垂眸，笑意有些淡去：“你要這麽說……我其實也有點擔心。你發現了嗎？老秦今天唯獨提醒了我要好好學習，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可能是最沒有退路，也最經不起意外的那一個。你說要是真有什麽意外……”
    他話說到一半，葉灼楓已經把衣服往床上一丟，徑直衝過來摟住了他的腰：“不許亂說！我不愛聽。不會有意外的。”
    “……好。”葉逸辰輕笑一聲，順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其實今天聽老秦說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害怕。我怕他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情，我怕再也見不到他，我也怕我考不好、讓他失望。我還怕他和尋卿又商量了什麽，不告訴我，又隻有我被蒙在鼓裏。”
    葉灼楓在心裏說你可能還真猜對了，但此刻他隻是把手收得更緊了一點：“別多想。再說了，就算有什麽事，他們也是連我一起瞞著的，我陪你一起被蒙在鼓裏。”
    葉逸辰被他逗笑了：“行，我們兩個一起當笨蛋。”
    葉灼楓微微鬆開手，抬眸認真地看著葉逸辰發眼睛：“不行，我先當。你考完再當。”
    葉逸辰無奈又好笑地用指腹點了點他的臉：“好，你替我當幾天。去洗澡吧？洗完睡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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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灼楓躺在床上，怎麽睡也睡不著。他很輕地翻了個身，滾到床邊緣，旁邊是睡在地鋪上的葉逸辰。通過幾天的觀察，他發現葉逸辰晚上睡覺非常安分，不打呼，也不像江譯遠一樣會磨牙，甚至都不怎麽翻身。但他也發現葉逸辰睡眠很淺，來的第一天晚上，他因為時差不太能入睡。聽見葉逸辰的呼吸已經綿長而均勻、判斷他已經熟睡之後，葉灼楓打開手機打算玩一會兒數獨。但是手機忘記關音量了，剛打開就響起了啟動音。雖然他立馬迅速把音量關到最小，葉逸辰還是醒了。
    葉灼楓在黑暗中看著葉逸辰的輪廓，想起他以前總是做噩夢、睡不安穩，不由得呼吸都更輕了一些。
    他點開和張寒竹的聊天記錄，對方向他再三保證一定不會出意外。
    ——這是他最願意相信父親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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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八點，葉逸辰神清氣爽地起床，並且順利在鬧鍾響起的前一分鍾掐掉了鬧鍾。看見葉灼楓還在睡，他便換了衣服，輕手輕腳地出門。
    夜尋卿也已經醒了，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似乎在跟什麽人聊天。
    “早啊。”
    “早上好。”夜尋卿頭也不抬，繼續打字，一邊說：“老秦說買了米糕、雞蛋和豆漿，馬上到門口。你先洗漱吧。”
    葉逸辰應了一聲，走進衛生間。幾分鍾後，他舉著牙刷靠在門上含糊不清地問：“阿錦呢？沒起？”
    “嘖！你別出來！你要是滴在地上我弄死你！”夜尋卿見他居然不老老實實待在水池前洗漱，瞬間變得張牙舞爪。葉逸辰被他嚇退了半步，趕緊回到了衛生間。
    夜尋卿這才回答：“她出門有點事兒。”
    “嗯？”葉逸辰漱了個口，又從衛生間裏探頭看他，“該不會是去找唐千昱了吧？他也今天考來著？”
    夜尋卿的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關你鳥事！不許出來！！！”
    “噗。”他這個反應，葉逸辰便確認了個七七八八。他剛洗完臉出門，就聽見門口有鑰匙插入鎖的聲音。
    來者是秦若陽和夜念錦。秦若陽手裏拎著早餐，似笑非笑地看了坐在沙發上一臉不爽的夜尋卿一眼，“錦錦我給你撈回來了啊。”
    “……嘖！”
    “行了，來吃飯。”
    幾人的動靜吵醒了屋裏睡覺的葉灼楓，他隨意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快速洗漱完，出門坐在了餐桌旁。葉灼楓察覺到氣氛有些奇妙，眼睛掃過幾人麵前擺的東西，基本上都是米糕、水煮蛋和豆漿，唯獨夜念錦麵前除了一個水煮蛋之外，還有一份打包精致糖水荷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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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放在平時，葉灼楓能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但也不知道是昨晚沒睡好還是如何，嘴比大腦更快地問出了那句話：“誒，阿錦為什麽多一個蛋？”
    夜尋卿重重地哼了一聲，葉逸辰的嘴角怎麽壓也壓不住，夜念錦則移開了目光，耳朵有些紅。
    葉灼楓立刻意識到這個荷包蛋的來源，覺得他們倆還挺好嗑：“唐千昱啊？怎麽不叫他上來一起吃？”
    夜念錦低下頭，聲音有點小：“他在二中考試呢。”
    “謔。”秦若陽挑了挑眉，“那他特意來一趟，夠遠的。今天還有交通管製呢，是得起了個大早吧？”
    夜尋卿的臉色更黑了：“能不能好好吃飯？”
    葉逸辰笑容滿麵地拍了拍他的肩：“別生氣啊尋卿，你想，你要是這會兒生氣，等下發揮失常還考不過他怎麽辦？”
    夜尋卿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拍掉葉逸辰的手：“我考不過他？！怎麽可能？！”
    “哎呀，別生氣別生氣，情緒穩定啊，情緒穩定。”秦若陽笑嘻嘻的，“對，你肯定考得過他，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嗯呢。”葉灼楓接話，“你不行沒事，還有逸辰呢。肯定壓他一頭。”
    葉逸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就是。會獻殷勤沒腦子有什麽用？哪兒那麽容易讓他拐到我們錦錦。”
    夜尋卿哼了一聲，搖了搖頭。夜念錦慢悠悠地喝著糖水，一臉看戲的表情。秦若陽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好啦，把你們拿去考試的東西再給師父過一遍眼，等下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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