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說昨天晚上，又似乎在說更早一些的事情。葉灼楓愣了一下，感覺自己的耳朵有些燙。剛想好反擊的話語，夜尋卿便端著大盤肉坐了回來，夜念錦將滿滿當當的盤子擺在桌上，她熱情洋溢的聲音響起：“二位客官，新鮮上好的豬五花！我還給你們調了醬，夜念錦獨家出品，超級好吃！”
    葉逸辰笑了笑：“行，我來烤肉。”
    葉灼楓吃著他給自己夾來的烤肉，配上夜念錦安利的烤肉醬。他原本的食譜裏豬肉的份量不多，此刻新奇又心滿意足地從一塊烤得焦黃冒油的烤肉裏抬起頭：“太好吃了。我在學校一般吃canteen，附近也沒有這麽好吃的烤肉店。我印象裏上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烤肉還是小時候和張寒竹一起，唔。那次還吃得不怎麽愉快。我記得張鈞容和張鈞楚為了最後一塊炸香蕉大打出手。”
    葉逸辰感興趣問：“然後呢？”
    “你猜？”
    “他把那塊炸香蕉判給你了？”
    夜尋卿卻搖搖頭：“以張叔的性格，多半是自己吃了吧。”
    葉灼楓笑著打了個響指：“exacty.我果然沒看錯，你比我更了解他。”
    想到張寒竹，葉逸辰忽然有些局促：“嗯，那個，灼楓，你跟他說我們……在一起了嗎？”
    葉灼楓見他小心翼翼，忽然生了些逗逗他的心思：“嗯，告訴了。”
    “啊？那、那，叔叔怎麽說？”
    “嗯……”葉灼楓歪著頭，“如何說起呢……我不是昨天告訴他的。”
    “哦……”葉逸辰點點頭，又忽然睜大雙眼：“啊？”
    “是啊，我早就告訴他我喜歡你了。他看我們倆的相處模式，估計以為我們早就在一起了。”葉灼楓笑著打量葉逸辰變化多端的表情，“怎麽，不想我告訴他？”
    “不、不是，等等，所以到底什麽時候？我們上次一起吃飯……你就告訴他了？”
    “噢，那倒沒有。嗯，我想想……就是那次去江東之後。但是他應該更早一點就猜到了？情場高手嘛，這點波動還看不出來。”葉灼楓認真地分析著自家父親，卻沒注意到葉逸辰的表情越來越緊張。
    夜尋卿抬眼看他，一針見血：“某人在因為明晚要見家長而緊張呢。”
    “嗯？”葉灼楓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嘶，對了。明晚要和他吃飯來著。”
    夜念錦眨了眨眼，“對辰哥來說，我大伯也算半個家長吧？你們互相見家長？”
    葉逸辰提到夜將宇就想到淩允辰，又順理成章想到淩越，不由得拋下緊張開始頭疼：“……這都什麽事兒。”
    夜尋卿好心地寬慰他：“沒事兒，竹爺性格是什麽樣你大概也曉得。我們幾個在他眼裏不早就是自家孩子了嗎？你們隻是內部消化了一下，沒事的。”
    “嘖……”葉逸辰想反駁，又說不出什麽有力的話，隻能悶頭又吃了一塊五花肉。葉灼楓拍了拍他的肩：“沒事，我爸不會介意的啦。”
    “嗯……”雖然秦若陽早就告訴過葉逸辰這一點，但葉逸辰還是無端有些緊張。畢竟是確定關係之後第一次見家長，而且因為他家裏的情況，他還不能帶葉灼楓去見自己的家長。葉灼楓覺得他這樣可愛，但也不想他太擔心，便安撫他：“真的。你這麽想，以我爸的為人，要是覺得我們倆有哪裏不合適，他肯定想方設法斷了我們的聯係，他有無數種方法這麽做，對不對？他沒有這麽做，本身就是一種認可。所以你正常表現就行。”
    葉逸辰仔細想想也有道理，這才鬆了口氣：“嗯，你說得對。”
    夜念錦從手機裏抬起頭：“所以辰哥相信自己，沒事的。對了，我們考完還沒合過影呢！拍張照怎麽樣？”
    “好啊。”夜尋卿掏出手機，轉過身，“來！”
    “三二一——考完啦！”
    “畢業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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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回去後，葉灼楓和葉逸辰將在夜尋卿家的行李打包，回到了葉逸辰家。
    然而鑰匙剛轉進門孔，葉逸辰就覺得哪裏不對：“……嘶，我沒鎖門嗎？”
    “嗯？”葉灼楓看著隻轉了一圈就打開的門鎖，問：“是不是你忘——”
    “逸辰回來啦？”
    一個溫和又親切的男聲自屋裏響起，無比熟悉的身影自沙發上站起，向門口走來，站定。
    葉逸辰瞬間覺得如墜冰窟。
    葉灼楓也在看到那人時愣住了，他下意識轉頭去看葉逸辰，對方後退了一步，臉色鐵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你怎麽來了？”
    淩越一雙桃花眼盈滿笑意：“這話說得可就傷爸爸心了啊。你高考，我能不來陪著嗎？可惜啊我在這等了幾天，也沒等到你。原本我以為我記錯了地方，都打算明天早上就走了，結果……你回來了。”
    他每說一句，就越發逼近葉逸辰，聲音也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瘋狂。
    葉逸辰的指尖緊緊扣住行李箱的拉杆。他在害怕，很害怕。他想後退，想轉身就跑，想立刻從這裏逃出去。但是除了最開始下意識的那一退，他再沒挪動半分，隻是用另一隻空閑的手牽住葉灼楓的手腕，將他往自己身後拽了拽：“……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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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灼楓不認可地對他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我怎麽能丟你一個人在這？
    淩越似乎這才注意到葉灼楓的存在，笑出了聲：“喲，這不是——張總家的小少爺嗎？好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張繼安，對吧？你是逸辰的好朋友，我知道。快快快，進屋喝茶。還愣著幹什麽？逸辰，招呼你朋友進屋啊。”
    他看起來那麽親切，那麽和善。如果不是見識過葉逸辰手上的傷疤，葉灼楓真的要以為他是一個隨和寬容的慈父了。
    葉逸辰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從恐懼中脫離出來，第二次問：“你來幹什麽？”
    淩越笑眯眯地對他伸出手，葉逸辰猛地一縮，同時渾身明顯顫抖了一下。
    ——葉灼楓知道，那是因為對方每次伸手都會帶來疼痛與傷害，導致葉逸辰產生了這樣的應激反應。
    淩越的指尖頓在半空，片刻又微微蜷縮著收回。他垂下眼，很輕地笑了笑，又搖搖頭：“兒子大了，和我不親了。怪我，怪我。怪爸爸太忙，沒時間陪你，也怪你小時候爸爸脾氣太暴躁，總是打你。對不起，逸辰，是我的錯。”
    他的聲音很誠懇，聽上去似乎真的是浪子回頭改邪歸正一般：“先進屋吧，逸辰？外麵太熱了，還有蚊子，進來說話吧。裏麵開了空調呢。我一直在等你。”
    葉逸辰的喉結滾了滾，不知何時，他背後已經蒙上了一層冷汗。葉灼楓也一動不動。淩越見二人如此堅決，眼中浮現幾絲無奈：“好，那我不逼你。逸辰，人都會犯錯，對嗎？但是人也都會變，會改，是不是？你小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人要有一顆包容的、學會原諒的心。爸爸做錯了事，我認識到了我的錯誤，我給你道歉。但你也要給我一個改正自己的機會對不對？你躲著我，跟我鬧脾氣，鬧別扭，這兩年出走，我相信你也長大了很多。我覺得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對不起，我跟您無話可說。”葉逸辰的聲音很平穩，尾音一絲混亂的氣息暴露出他隻是強裝鎮定：“謝謝您的道歉，我原諒您了。今晚您要在這裏住嗎？那我們去酒店吧，灼楓。”
    “嗯。”葉灼楓簡短卻簡單地應了一聲，向他展現出自己的態度，“我們還是不打擾叔叔了。”
    淩越輕輕歎了口氣，眼中竟然有一絲寵溺，如同個縱容的父親看到了自己叛逆的孩子：“逸辰，不想跟爸爸回家嗎？”
    葉逸辰剛想開口，淩越的聲音又帶上了些許委屈：“好吧。我開了四個小時車，在這裏等了你三天。我每天都做了好吃的，我想你考完回家能吃上點熱菜。但你每次都沒回來。爸爸就你一個兒子，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聊聊——”
    “一個兒子？”葉逸辰捕捉到這個措辭，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你把淩允辰怎麽了？”
    淩越又笑了起來，瘋狂的意味越發蔓延。葉灼楓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掏出手機給淩允辰發信息，一手按住葉逸辰的手。
    葉逸辰做了個深呼吸，叩了叩葉灼楓手腕內側，示意自己還好，勉強平穩自己的聲音，再次問：“你把淩允辰怎麽了？”
    葉灼楓見淩允辰不回，直接撥打了電話。淩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的動作。
    機械的忙音回響在樓道裏，葉灼楓有些煩躁地按了掛斷。
    三人在門口對峙。一個路過的鄰居覺得莫名，多看了他們幾眼。淩越仍然不說話，隻是用那種溫柔又無奈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對著慈父大喊大叫的叛逆孩子”。葉灼楓察覺到葉逸辰的情緒一直在被淩越牽著走，而且已經走到了某個失控的邊緣。
    ——這也是他不相信淩越是真心變好的原因。葉逸辰的表現仍然是應激的，也許他經曆過無數次這樣的“回心轉意”，也許他曾經一次又一次相信了父親的說辭，一次又一次走進了那間屋子站在了他的身邊，然後一次又一次失望、受傷。
    身後又有一戶人家開門，見三人站在門口，不由得好奇地駐足。葉灼楓清了清嗓子，輕柔地開口：“叔叔，您看逸辰他就這個性格，太倔強，總不領情。要不這樣，今晚我們還是在附近找個酒店，我勸勸他，明天再說？”
    淩越的目光終於長久地落在他身上，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勾起一個笑容：“小安真是長大了，叔叔還記得小時候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麽高。”
    淩越比劃了一下，好像陷入某段回憶，“你小時候愛喝可樂，愛吃甜食，是個小胖子，不過也漂亮。現在也越來越帥氣了。我還記得那天——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好像不太愉快。你在西海飯店，是不是被一個叔叔……”
    他的話恰到好處而殘忍地停在這裏，看著瞬間皺起眉頭的葉灼楓和明顯著急了的葉逸辰，又搖了搖頭：“瞧我，怪我不好啊，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天小安哭得很厲害，很害怕吧？那麽小啊，在衛生間裏，被一個……”
    葉逸辰再也聽不下去，一把推開站在門口的淩越，拉著行李箱進了屋：“你不是有話跟我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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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灼楓在心底歎了口氣。他知道葉逸辰是在保護他，想通過這種方式轉移淩越的攻擊，但對當年的事情，他早就沒那麽在意了，至少不會因為淩越這般刻意的煽動而影響。於是此刻也拖著行李箱大大方方地走進屋裏：“我覺得我也可以聽聽看。二位要是有什麽誤會，我說不定能幫忙調解一下。”
    淩越輕笑出聲，對他的目光中多了些更深刻的探究：“好多年不見，沒想到啊，張總可真是有個好兒子。”
    葉逸辰不耐煩地打斷他：“所以，你到底為什麽說就我一個兒子？”
    “事實如此啊。”淩越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一副看他糊塗了的樣子，“我們家還有別的孩子嗎？”
    “那淩允辰——”
    淩越立刻反問：“淩允辰是誰？”
    葉灼楓聞言皺起眉。
    葉逸辰越發暴躁：“你到底幹了什麽？淩允辰，我的雙胞胎哥哥！從小被你送去英國讀書的！他還是ouis的同學！”
    淩越挑了挑眉，一臉莫名：“孩子，你在說什麽啊？我就你一個兒子。你回頭跟我回家，我帶你去看你的出生證明。雙胞胎？沒有啊。我們家就你一個。至於什麽送去英國，小安的同學……”
    淩越緩緩將頭轉向葉灼楓，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禮貌而困惑的表情，仿佛真的在向他求證什麽：“小安，你有一個叫‘淩允辰’的同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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