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逸辰接過手機，沒有半點猶豫就接起，卻沒有立刻說話。
    對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因為太著急而帶著喘：“喂？灼楓？逸辰和你在一起嗎？我剛剛下飛機，我——”
    “哥，我在這。我沒事。你怎麽樣？”
    淩允辰緊繃的神經立刻鬆了下來：“我剛剛在飛機上一直心神不寧，就在想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剛下飛機就看到你們給我發的信息。怎麽回事？”
    夜尋卿簡明扼要地把情況解釋了一下，淩允辰輕輕歎了口氣：“我這會兒替你去夜家報道呢，夜大少爺。你看好我弟。他要出個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拚命。”
    夜尋卿冷哼一聲：“哦？你要這麽說，錦錦那場車禍是不是夠我捅你幾刀了？”
    淩允辰無奈：“這都過去一年多了你就不能放放嗎？阿錦也恢複了，我都道過多少次歉了！”
    夜尋卿又哼了一聲，懶得和他計較，轉而道：“你跟大伯聯係了嗎？我擔心在機場門口有人蹲點，看不到我們會很麻煩。”
    “放心，找了兩個身形和你們差不多的替身，已經上車了。我現在馬上到夜叔的車上。”
    葉灼楓：“張寒竹在哪？”
    “在江西。”淩允辰回答的很幹脆，“夜叔和他分頭行動，一個管我和倆替身，一個管你們幾個。”
    葉灼楓剛想問“那他人呢”，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然後是夜念錦的聲音：“哥，開個門。”
    “你怎麽來了？”
    夜尋卿有些詫異地拉開門，夜念錦立刻鑽了進來關上門：“你們剛剛掛我電話，我急死了，就跟張叔叔說了，然後我收到了他的信息，他讓我不要跟你們分開。”
    淩允辰跟她打招呼：“阿錦！”
    “誒？子澈……呃，淩允辰？”
    淩允辰笑笑：“怎麽話到嘴邊還拐彎呢？叫我子澈哥哥不是挺好的嗎？”
    夜念錦心虛地看了一眼夜尋卿，清清嗓子：“那個，言歸正傳。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嗯，據我分析，今晚的行動應該是他們策劃了有一段時間的，他們的目的其實我也沒太看懂，目前看來是想，一，讓逸辰情緒失控然後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做出什麽事。二，讓剛進帝都的尋卿和阿錦在路上出意外。我知道的關於你們的就這些。”
    淩允辰似乎已經上了車，身邊的噪音小了很多。他說完這些，身邊傳來一個更沉穩一些的男聲：“尋卿和小錦在那邊是不是？”
    淩允辰打開免提，兄妹兩個的聲音傳出：
    “嗯，大伯我在！”
    “大伯。”
    “好 。”
    淩允辰對著手機：“我到夜叔車上了。”
    葉逸辰的心這才完完全全落下來：“好。你沒事就行。”
    “你還惦記我呢？要不是今晚灼楓在你身邊，你會怎樣？”淩允辰的聲音放低了些，帶著深深的後怕和心疼。
    “我就是不知道他要怎樣啊。我情緒失控，然後呢？他想弄死我？”葉逸辰說起這個就覺得又煩又怕，“他當時反反複複說什麽我們家隻有我一個孩子，我真的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你又怎麽都不回信息。我能不惦記你嗎？他要是想讓我死也好了，反正有你——”
    “葉逸辰。”淩允辰的聲音瞬間冷了下去，話中的警告意味讓夜將宇都忍不住側目看了他一眼。
    “……行了我知道了我不說這個。”葉逸辰也隻是一時賭氣，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歎了口氣：“但我真的很擔心你，哥。你們能不能把知道的都告訴我？現在沒必要都瞞著我了吧？他到底想我幹什麽？”
    “……我不是瞞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他在高考前來，我還能分析他是為了影響你高考。”
    “但他就是高考前來的啊。”葉灼楓說，“他不是說他在這呆了幾天嗎？因為逸辰一直沒住在家，他也不知道他人在哪，所以他沒來找我們，我們也沒發現他。你前兩天來潯津不是為了他嗎？”
    “什麽？”淩允辰的聲音聽起來很驚訝，他在腦中快速過了一遍，發現之前沒有聽說這個信息，隨即迅速抓住了重點角色：“夜尋卿？”
    夜尋卿也很無奈：“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錦錦看見淩越會來，但具體不知道什麽時候嗎？我要知道，今晚也不至於這麽匆忙，真的。我當時喊你來是因為那——”
    “行，我知道了。”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把那個平時以“他們”或“那邊”指代的人糊弄了過去，葉灼楓卻不打算買賬：“別謎語人。說清楚。你說的‘當時’是昨天早上嗎？當時找到的那個人和淩越不是一夥的？”
    淩允辰剛開了個頭準備回答，夜將宇的聲音響起：“ouis是嗎？”
    葉灼楓在心底歎了口氣，覺得這個問題大概是得不到答案了：“……嗯。”
    “他們幾個也不清楚全貌，不是他們的問題。淩越這次確實是單獨行動的。允辰剛剛說的那兩點目的，其實不是一方的目的。原本淩越是早就想對逸辰動些手腳，但是江家不肯，覺得太冒險，淩越隻能一拖再拖。前兩天允辰去潯津，他和尋卿確實是不知道淩越也在。他們主要是為了防另外一些人……景家人，景色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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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將宇的聲音平穩，娓娓道來，讓葉灼楓聽著都覺得安心了不少。夜念錦卻不知因為聽到了哪個關鍵詞而空前緊張，下意識用力抓住了夜尋卿的手。夜尋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將她摟得更近了一些。
    夜將宇給他們留了些消化信息的時間，繼續說：“景家人呢，出於某些原因對葉逸辰很感興趣。這就是秦若陽聯係尋卿的原因——所以尋卿跟允辰說，讓他去江西一趟，盡量別讓這些事影響到你們發揮，讓逸辰順利考完。然後才是今晚你們遇上了淩越。我估計他今晚都準備走了，剛好遇到你們回去了。他看ouis在，就隨便說了些什麽刺激葉逸辰的話。”
    “……等等。”夜念錦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剛剛子澈哥哥說淩越想讓逸辰失控，是有前提的，就是我和哥哥，灼楓，秦若陽同時聯係不上。否則有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陪著他，至少他不會那麽走極端。我們之前以為淩越是算好時機今晚來的，但按你這麽說，淩越是恰好碰到的？”
    “我個人是這麽理解的。”夜將宇的聲音不疾不徐，他多看了一眼淩允辰，對方垂著眼，一言不發。夜將宇便繼續說：“根據我和老張這段時間的評估，淩越是一個喜怒無常、變化多端且極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他的行為很難以正常情理去推測。
    而且，我並不建議你們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象成‘一切都是他們算計好的’——沒有那麽多提前計劃好的事情，沒有那麽厲害的假想敵。
    越聰明、越料事如神的人，反而恰恰是越了解、越允許變化發生的人。”
    夜將宇這話是在提點淩允辰，也是在提醒所有的孩子。他太清楚那種提前預估對手“機關算盡、不可戰勝”的絕望，不想這些孩子也陷於和他同樣的囹圄。
    “其實他們都沒那麽可怕。一切都可以解決。”夜將宇一錘定音，帶著令人安心的沉穩。
    葉灼楓看向葉逸辰，葉逸辰微微頷首。接下來的的問題就是……
    “那他到底為什麽反複強調他隻有一個孩子？還有，他既然以為我和淩允辰關係很好，那這件事我找淩允辰對個口供不就完了？他怎麽確定我也聯係不上淩允辰的？”
    夜將宇剛準備說話，身邊的少年忽然抬手，輕輕搭上他的手臂，祈求似的晃了晃。
    夜將宇瞬間明白了他的顧慮，在心底悄然歎了口氣，而後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避重就輕地說：“是這樣的。允辰今晚是從潯津回帝都，但他跟淩越報備的是他直接回英國，所以淩越恐怕是想借中間這個時間差。其次，我剛剛也說了，淩越的行為實在不能以常理判斷。他或許是想讓你們互相以為對方出了意外，又或許是別的，不必太放在心上。”
    聞言，淩允辰眼睛亮了些，終於鬆了口氣。
    他對夜將宇的感情越發複雜。最開始是單純的利用，夜家同淩家不對付，既是淩越死敵，又有足夠家業，若有意外，也能庇他和逸辰一程。在那個男人的引薦下，他將那份影響了他和弟弟命運的文件遞交給了夜將宇。隨後不久，他被夜將宇邀請會見。
    那次見麵是他人生中最緊張的時刻之一。外界傳言夜將宇是個好色草包，但對方三言兩語就直切他的要害，又在他冷汗都浸滿指尖時忽然對他輕鬆一笑，和藹地拍了拍他的肩，說出那段讓他徹底認清了這個現任家主真麵目的話：
    “你知道嗎？我記得我小時候，和我弟弟——就是夜將闌——關係很好。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大家都說他能成大事，能賺多少錢、多功成名就。可我這個當哥哥的，隻想他平平安安。”
    夜將宇說完，又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好孩子。我讓阿姨收拾了間房，今天太晚，先在這裏住下吧。”
    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夜將宇的信息，對方告訴他，他現在叫“夜子澈”。
    夜將宇收了一個養子的信息傳得相當快。不到一個下午，就有十多撥人給他送上祝福。當晚，夜將宇就召開了一次宴席向大家介紹他的身份。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張寒竹。對方瞧著親切儒雅，淩允辰不知道他是誰，卻知道他是唯一一個敢拍著夜將宇的肩膀說“你終於有兒子了”、然後大笑著給他塞紅包的。
    後來他知道了張寒竹的身份，知道了他家那個小兒子是怎樣的存在。慢慢的，他越來越習慣那種觥籌交錯的宴席，越來越習慣那種溫和圓滑的偽裝。他知道自己的皮囊能引人喜歡，知道怎麽笑能曖昧得恰到好處又不顯多情。
    他能熟練地飲下一口紅酒，眯著眼假裝享受地品味，然後吐出幾個優雅專業的詞匯彰顯自己多見過世麵。淩越安排他去英國，夜將宇就讓他將計就計。在英國的校園裏，他也混得風生水起，同學推崇他，教授喜歡他。他在社團活動遊刃有餘，成績也好得離譜。
    ——但他也從沒忘記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他想方設法聯係上夜尋卿，從對方口中小心翼翼套來點葉逸辰的現狀。他知道的越多，就越確信自己當年沒有賭錯。淩越那邊催他對ouis下手，他拉著江譯遠一拖再拖，隻是為了讓葉逸辰能更有條件接受這些太過混亂的真相。但他也知道能拖一時，要解決問題，隻有從根源出發。
    夜將宇就是那個他認為可以幫他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人。他不在乎夜將宇是不是在他們身上找他自己和夜將闌的影子，隻要夜將宇能擔保他們的平安，出於什麽想法、用什麽手段，他全都不在乎。
    但夜將宇卻是真心把他當一個家裏的小輩來培養，他的飲食起居、學習日常夜將宇都很關心，他的心理狀態也總能被夜將宇洞察得一清二楚。夜將宇了解他，也從不強迫他。偶爾他提出一些要求，然後下意識開始反思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寄人籬下，不能要得太多，夜將宇卻會告訴他：他值得他付出這些。
    夜將宇用人不疑，哪怕許多人得知他是淩越的孩子之後拚命往夜將宇那裏吹風，夜將宇也隻是淡淡的一句“他現在是我的孩子”就將那些懷疑和惡意揣測全部擋在外麵。
    這便是淩允辰覺得最溫暖卻也最可笑的地方：他在家裏，在淩越和俞瀾歆那裏感受到的愛、包容和信任，竟不及夜將宇一個兩年前還是陌生人的人給他的百分之一。
    於是他也將自己所能回饋的、也許是“孝心”，又或者是什麽感恩之類的東西全部給了夜將宇。
    ——畢竟一場毫無保留的信任那麽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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