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的實驗室總是泛著冷意。葉雲天將宣紙裁成標準的a4尺寸，手指撫過紙麵的纖維紋理，仿佛觸碰到時光的褶皺。穿越機的核心裝置是個青銅色的立方體，表麵蝕刻著類似甲骨文的加密紋路——那是父親臨終前用手術刀刻下的最後禮物。
    "開始測試。"他對著空氣說。ai助理亞當的藍光在操作台亮起，全息屏幕跳出數據流："發送坐標：1985年9月12日，濱海路小學三年級教室。接收者：8歲葉雲天。"
    宣紙進入傳輸口的瞬間，葉雲天的後頸突然刺痛——那是植入大腦的生物芯片在反應。他閉上眼，任由記憶如潮水漫過：那個暴雨傾盆的傍晚，他蹲在教室窗台邊，攥著不及格的數學試卷，看父親的吉普車從校門外疾馳而過。雨水在玻璃上劃出千百條淚痕，像極了此刻穿越機發出的淡藍色光束。
    八歲的自己正在抄寫生詞，鉛筆尖突然斷裂。泛黃的練習本上，一行工整的鋼筆字憑空浮現：小雲，爸爸今天加班，但抽屜裏有你愛吃的紅豆沙麵包。他很愛你，隻是不擅長說出口。
    成年葉雲天猛然睜眼，發現手心裏攥著半塊幹硬的麵包——那是他今早隨手塞進白大褂的。穿越機的回收艙裏，一張皺巴巴的作業紙正在緩緩展開，上麵有歪歪扭扭的字跡：爸爸的字像星星，會發光。
    "情感共鳴指數87。"亞當的聲音帶著電子音特有的溫潤，"但主宇宙熵值出現0.03波動，建議——"
    警報聲突然撕裂空氣。實驗室的防爆玻璃外，走廊盡頭的監控攝像頭迸出火花，數據流如黑色藤蔓般爬滿牆麵。葉雲天衝向控製台，隻見穿越機的使用日誌裏，一串陌生的坐標正在瘋狂閃爍：1975年3月15日，濱海證券交易所。
    "是李明。"他咬牙切齒。同事的工牌照片還在員工欄微笑，領帶卻永遠係成標準的溫莎結——那種過分工整的嚴謹，總讓葉雲天想起父親的葬禮。
    此刻的李明正蜷縮在公寓沙發裏，盯著茶幾上堆成小山的股票報表。十年前的自己按照信中的代碼買入原始股時，絕不會想到這張薄薄的宣紙會在掌心留下灼痕。他扯鬆領帶，露出鎖骨下方淡淡的金色紋路——那是第一次篡改曆史時，主宇宙裂開的第一道裂縫在他身上的投影。
    "又漲了。"他對著虛空舉杯，威士忌在水晶杯裏晃出細碎的光，"可惜老葉看不到了，當年他要是肯分我一杯羹..."
    電話突然響起，屏幕上跳動著"林浩"的名字。李明嘴角上揚，指尖在接通鍵上停留三秒——足夠讓聲帶恢複悲憫的顫音。
    "喂？小林啊。"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裏摻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小夏的康複治療...對，我聽說了。車禍那天要是你提前接她放學..."
    電話那頭的呼吸驟然急促。李明盯著窗外的雨幕，看霓虹燈光在雨珠上碎成光斑。他知道林浩此刻正站在女兒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她本該在畫室調著丙烯顏料，而不是對著理療儀器發呆。
    "其實有個辦法..."他故意停頓，聽著對方急促的心跳聲，"但老葉這人太保守，你知道的，科研人員總是怕擔責任..."
    葉雲天在廢紙簍裏發現半片燒焦的信箋。碳化的纖維間隱約可見"股票1975"的字樣，邊緣蜷曲成詭異的螺旋狀，像被某種高溫扭曲的時空渦流灼燒過。
    "亞當，調取近三個月的穿越記錄。"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後頸的芯片又開始發燙，"重點排查李明接觸過的所有紙張媒介。"
    "已鎖定異常傳輸。"ai的藍光突然轉為猩紅，"但部分數據被覆蓋，建議追溯生物芯片的腦波殘留..."
    話音未落，實驗室的燈光突然熄滅。應急燈亮起的刹那，葉雲天看見玻璃上倒映出童年的自己——那個抱著麵包流淚的小男孩，正隔著三十年的光陰與他對視。男孩手中的作業紙漸漸泛黃，墨跡滲開成一片模糊的灰，如同父親臨終前攥在手裏的那張紙條：不要相信任何來自未來的紙條。
    走廊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葉雲天衝出去時，看見林浩正跪在消防栓旁，懷裏掉出幾張皺巴巴的宣紙。最上麵那張用鉛筆寫著：2020年9月12日，1700前接小夏放學。
    "小林？"他伸手去扶，卻發現對方瞳孔裏映著某種不屬於這個時空的光——那是穿越信引發的初期記憶混亂，像老電視信號中斷時的雪花屏。
    林浩猛地抬頭，眼鏡片上蒙著水汽："葉工，我隻是想...她本來可以不用坐輪椅的..."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葉雲天彎腰撿起信紙，指尖觸到紙背隱約的凸起——那是某種類似代碼的壓痕，與李明辦公室的打印機紋路吻合。他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裏的一句話：所有改變過去的企圖，都是給未來埋下的定時炸彈。
    夜幕降臨時，葉雲天獨自坐在實驗室。穿越機的藍光映著他鬢角的白發，桌上擺著兩張紙：一張是八歲自己的回信，一張是父親的遺物——帶鎖的牛皮日記本。他用鑷子夾起泛黃的紙條，對著台燈轉動角度，終於看見隱藏在纖維中的顯微文字：當你看到這句話時，我已經在時間的另一頭成為觀測者。記住，真正的救贖從不來自紙張，而是來自人心的覺醒。
    窗外，雨還在下。葉雲天折了隻紙船，放進回收艙。也許有一天，這隻船會漂回某個需要安慰的夜晚，告訴某個孤獨的孩子：有些遺憾，本就是時光送給我們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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