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化不開的墨，隻有幾顆疏星在天際勉強亮著，像是誰不小心撒落的碎鑽。
    城郊的老槐樹下，葉雲天最後一次回望那扇窗。窗裏的燈還亮著，暈開一圈溫暖的橘黃，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影——是林月瞳。她似乎還在書桌前忙碌，或許是在畫圖，或許是在翻看他們曾經的照片。每一個輪廓，都讓葉雲天的心像被細密的針反複穿刺，疼，卻又帶著一絲病態的眷戀。
    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了。不是賭氣，不是逃避，而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召喚”。從幾天前開始，腦海裏就不斷響起一種奇異的、非人的波動，伴隨著冰冷的、不屬於地球的“聲音”，告知他“歸期已至”。
    他深吸了一口夏夜帶著青草和泥土氣息的空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林月瞳常用的那款梔子花香水的味道。這味道，曾是他疲憊生活裏最溫柔的慰藉。
    “月瞳……”他無聲地呢喃，嘴唇微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都化作一聲沉重的、被夜風吞沒的歎息。
    他想告訴她，那次爭吵他並非有意，那些傷人的話是被心中莫名的焦躁和即將到來的離別恐懼所驅使；他想告訴她，其實每天下班最期待的，就是看到她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哪怕隻是一碗簡單的麵條，也勝過世間所有美味；他想告訴她，他抽屜裏還藏著一枚準備了很久的戒指，本想在她生日那天給她一個驚喜，可現在……
    他想告訴她太多太多，關於愛，關於歉意，關於那些未曾說出口的未來規劃。
    就在這時，天空中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道奇異的光芒。那不是流星，也不是飛機的航燈，而是一種柔和卻極具穿透力的、帶著幽藍色澤的光束，無聲地籠罩了葉雲天所在的位置。
    光束下，葉雲天感到一陣輕微的失重感，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起來。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到光束的源頭——那是一艘輪廓模糊、完全不符合地球科技的碟形飛行器，懸浮在低空，表麵流淌著神秘的光暈，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若不是那道光束，根本無法察覺它的存在。
    “看到了……”他的視線穿透光束，最後一次望向那扇窗。林月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朝他這邊望來。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根線，緊緊牽著他即將離去的心。
    他想揮手，想大喊她的名字，告訴她“別怕”，告訴她“等我”，但身體在光束中變得有些僵硬，喉嚨也像是被什麽堵住。
    “聽到了……”除了腦海裏那持續的、非人的“呼喚”，他似乎還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轟鳴，以及風中傳來的、若有似無的、林月瞳可能發出的輕喚——是錯覺嗎？還是某種心靈感應？他寧願相信是後者。
    “月瞳……”他在心中用盡全身力氣呐喊，“對不起……原諒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我……愛你……”
    “我會想你……每一天，每一刻……”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張紙……上麵寫滿了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那就是……我全部的思念……”
    光束的力量逐漸增強，葉雲天的身體開始緩緩上升，離地麵越來越遠，離那扇窗也越來越遠。林月瞳的身影在視野裏漸漸縮小，變成一個模糊的光點，最終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飛行器的艙門無聲滑開，迎接他的是一片冰冷的、充滿金屬氣息的空間。幾個形態奇異、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存在”懸浮在他周圍，用那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方式“注視”著他。
    他被引導著進入一個類似休眠艙的裝置旁，身體的失重感消失，雙腳終於“落”在了地麵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攥在手裏的，是一張折疊起來的、有些發燙的紙。
    那是他昨晚深夜，趁著林月瞳熟睡時，躲在陽台寫下的。當時他心緒煩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能把所有洶湧的情感傾瀉在紙上。
    他顫抖著展開那張紙。
    上麵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一遍遍、不同筆跡、不同力度寫下的名字：
    “林月瞳”
    “月瞳”
    “我的月瞳”
    還有一些零散的句子，像是夢囈，又像是獨白：
    “今天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想帶她去看海，去年就說好的，可惜……”
    “如果我走了，她會不會哭？傻瓜，不許哭。”
    “對不起，原諒我這個懦夫。”
    “月瞳，忘了我吧……不，不要忘了我……至少，記得我曾那樣愛過你。”
    “每一天，醒來第一個想到的是你，睡前最後想到的也是你。”
    “這顆心，好像已經被你填滿了，再也裝不下別的什麽了。”
    “我會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繼續想你。”
    “林月瞳，我好想你……現在就想。”
    紙張的角落，甚至還有幾滴幹涸的、不起眼的水漬，那是他偷偷落下的淚。
    看著這些字跡，葉雲天的視線瞬間模糊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離別的準備，以為自己能坦然麵對，但此刻，對林月瞳的思念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往何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甚至不知道是否還有回來的可能。但他知道，這張紙上的每一個字，都是他留在這個星球上，留給林月瞳的，最真實、最沉重的思念。
    飛行器悄無聲息地劃破夜空，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隻留下地麵上那棵老槐樹，和一扇依舊亮著燈、卻再也等不回那個人的窗。
    而那張寫滿思念的紙，被葉雲天緊緊貼在心口。或許，在某個遙遠的星係，這份跨越星球的愛戀與牽掛，會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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