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皇子慕容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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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那個孩子長大,越來越出色,直到裴家出事。
    裴淩雲,他這輩子最驕傲的學生——
    如今,已經不在了。
    張太傅閉上眼,長吐一口氣。
    再睜開眼時,看見坐在後麵的慕容銘已經趴在桌上打瞌睡了。
    “恭親王世子!”張太傅一口氣悶在胸前。
    “一日之計在於晨,你卻於學堂之中酣睡,實屬不該。移步至後,站半個時辰,勿再懈怠。”
    張太傅嚴肅起來是很有威懾力的。
    “哦,學生這就去。”
    慕容銘被驚醒,撓撓後腦勺,站到最後麵罰站去了。
    他去罰站的動作很流暢,雖然來禮和殿上學才半個月,但是罰站罰抄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反倒慕容婉臉發熱,拿書本擋住自己的臉,暗罵一聲“蠢貨,真丟人”。
    慕容銘和慕容婉從一個娘胎生出來,但是性子截然相反。
    慕容銘不上進也不念書,貪玩愛睡。
    張太傅字字珠璣,但到了他耳邊就成了催眠的魔音。
    因此慕容銘在後邊罰站時,迷迷糊糊地站著都快睡著了。
    等到了下課時,慕容銘才清醒過來。
    張太傅出了禮和殿,學生們也起身休息會兒。
    慕容銘頑皮,看見眼前一個人走過,故意伸腳去絆人。
    砰——!
    三皇子慕容棣被絆倒,摔在地上。
    想撐著桌案爬起來時,手又正好撐翻了硯台,濺得臉上身上都是墨汁。
    “哈哈哈哈……好像烏雞啊哈哈哈……”罪魁禍首慕容銘笑得前仰後合。
    其他皇子公主也有不少跟著笑起來的。
    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扶起狼狽的慕容棣。
    慕容棣緩緩地爬起身,動作遲鈍得像隻百年老龜。
    他抬起臉,臉上一半都是墨汁,黑得嚇人;可另一半幹淨的臉卻意外地很清秀白皙。
    太子慕容禛說:“阿銘,你絆倒了三皇兄,應當道歉。”
    好似在主持公道,但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很隨意,完全沒有斥責慕容銘的語氣。
    慕容銘嬉皮笑臉地湊到慕容棣身邊,用手指揩了一下慕容棣臉上的墨:
    “哈哈哈……對不住對不住,我給烏雞三皇子賠禮了……”
    慕容棣站起來,抹了倉促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液體,卻把臉越抹越黑。
    他勾頭縮肩膀,緊張得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事……”
    皇家子嗣眾多,有太子和寧安這種受寵的,也有不受寵的,比如慕容棣。
    慕容棣的生母是惠婕妤,他在皇子中排行第三,今年已經十歲了,卻還在同六七歲的皇弟皇妹們一起上啟蒙課。
    他很笨,上課答不出話,字寫得醜,畏畏縮縮的樣子沒有一點氣度,白瞎了一張清秀麵容。
    他不像太子和寧安公主那樣威風。一個愚笨不受寵的皇子,母妃品級也不高,在宮中的權力甚至不如一些內侍。
    禮和殿中的一些宗室子弟取笑他,反正也不會因此受罰。
    季少傅拿著書本走進來,看見殿內騷亂的場景和慕容棣髒汙的衣擺,不用問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三皇子先回去換身衣裳吧。”季少傅心中對慕容棣有幾分憐憫。
    他不是第一年在禮和殿教書了,幾年前他也教過慕容棣。
    季少傅記得慕容棣小時候聰慧,可惜有一回摔跤撞在了湖邊的石頭上,醒來就變得有點癡傻。
    “謝、謝季少傅。”慕容棣拿袖子掩著臉,腳步淩亂地往外跑。
    一不留神,沒看腳下的路,竟然在殿門口又被門檻絆倒了。
    禮和殿裏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慕容棣在笑聲中倉惶離去。
    朱紅色的宮牆很長。
    慕容棣的腳步很慢。
    他一個人走,連貼身伺候的內侍都不知道去哪了。
    琉璃瓦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刺得人眼疼。
    慕容棣拿手遮著眼睛,貼著宮牆低頭走。
    迎麵過來的內侍宮婢看見他滿臉髒黑,衣擺皺亂,有些都沒認出這是三皇子。
    還有的,也許認出了,但是假裝沒認出來,沒有行禮。
    慕容棣走到一處冷清的宮門,轉了腳步走進。
    明惠宮。
    一進前院,好像春意都少了三分。
    院裏當差的人不知去哪躲懶了,地上的灰塵沒有人清掃。
    院子裏有一棵很高大的槐樹,樹幹粗壯,樹枝上沒有綠葉沒有花。
    灰色的枯枝在頭頂交錯,好似永遠沉睡在了冬季。
    槐樹下的石凳上坐著一個很漂亮的婦人,懷裏抱著一隻通體烏黑的貓。
    慕容棣走到婦人身前:
    “母妃,孩兒回來了。”
    惠婕妤的手撫在黑貓的毛發上,一點點撫順。
    她看見兒子滿身狼狽的樣子並不意外,一雙清透如湖的眼睛很平靜:
    “回來了,就先去洗洗吧。”
    惠婕妤三十了,看著像二十歲出頭一般,青春歲月似乎停駐在了她臉上。
    歲月漫漫,不敗其容。
    不過,後宮常有新人,青春永駐也未必能籠住聖心。
    皇上很少來明惠宮,惠婕妤好像也有點癡癡的,整天就抱著貓。
    她喜歡養貓,做什麽都帶在身邊,甚至與貓同食,有什麽吃的都要給貓分一口。
    大家都覺得她有病,人怎麽能與牲畜同食?
    惠婕妤的貓總是走丟,養著養著就不見了,於是又換一隻新的貓養。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數年。
    她十七歲入宮,那時她是惠昭儀,後來被稱為惠妃,再到惠貴妃。
    可裴家出事那一年,她變成了惠婕妤。
    過了這麽多年,很多人都忘記了,惠婕妤本名裴姝。
    裴家長女,當年的名門閨秀,後宮寵妃。
    如今隻是一個坐在深宮冷院樹下的婦人。
    裴姝在樹下坐了一會兒,抱著貓進殿了。
    她走進湢浴,慕容棣剛洗好臉,換好了衣裳。
    洗過臉的慕容棣像是換了一個人,五官俊秀,眉目深邃,肩膀體態都舒展開來。
    賞心悅目的小少年。
    人們常道外甥多像舅。
    裴姝看著清俊的兒子,有點像二弟裴淩雲小時候。
    許多人都知道裴淩雲聰明,但她的兒子,想活下來就不可以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