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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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沒有毒藥和勾心鬥角,但是有盜匪、野獸和走不出的山林。
前半段路程裏,慕容棣想的都是怎樣製造意外擺脫身邊眼線的監視。
可是賀晏青這個意外出現後,情況就陡然變了。
慕容棣不知道賀晏青是否真的看穿了自己的偽裝,故而沒有輕舉妄動讓人把賀晏青押回京城去。
賀晏青還主動說會幫他甩掉眼線。
慕容棣還以為賀晏青有什麽精心計劃的計謀,沒想到隻是單純逃跑。
這次出行嶺南,朝廷並不重視,慕容棣也沒有自己的親兵,朝廷隻給他派了幾十個禁軍士兵跟著。
快到嶺南的時候,他們路過一處山穀,見兩幫人在打鬥。
不知道是江湖幫派還是兩夥盜匪,打得你死我活,凶惡至極。
他們見到慕容棣一行人,還以為是對方搬來的救兵,連著一起打。
賀晏青趁機砍斷了馬車韁繩,拉著慕容棣一起在混亂中跑了。
為了躲避後邊人的追蹤,兩人拚命往小路山林裏走。
慕容棣說:“這樣不妥,萬一走迷路了更危險。”
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院門的賀晏青拍著懷裏的輿圖道:
“若是一直同那些人一起走,一舉一動都在人眼皮底下,太過被動。
王爺放心,下官能識方向,又有輿圖在手,定能走到嶺南。”
慕容棣見賀晏青說得如此有把握,又見事已至此,就同意一同向南。
然而三天後,兩人都後悔了。
在那麽深那麽大的山林裏,林蔭蔽日,草木環繞,手裏一份嶺南地勢輿圖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啊!
賀晏青一邊嚼著嫩樹葉還一邊奇怪:
“不對啊……書上分明說這個方向是南……隻要沿著溪流走就能走出……”
慕容棣看著樹下的蘑菇咽口水:
“賀三郎,你有沒有聽過‘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賀晏青把嫩樹葉嚼了又嚼:“聽過,下官現在就在躬行。”
慕容棣餓得狠了,都顧不上裝傻子了:
“我在書上讀過,山野菌菇味極鮮,但若誤食,會有生命之憂。”
賀晏青也看見野蘑菇,兩眼餓鬼冒光:“書上說,挑醜一點的吃也是可以的。”
兩人硬著頭皮往前又走了一段時間,實在餓得經不住誘惑,就從樹下濕潤的泥土中采了幾個其貌不揚的菌菇吃。
慕容棣嚼蘑菇的時候,突然就想到了去年黔中大亂的事情。
他聽說黔中的百姓沒有田種,沒有飯吃,所以拚死造反。
他這一刻非常理解黔中百姓的動機了,沒有東西吃的時候,人是沒有理智的。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菌菇給吃了。
巧的是,這些菌菇沒有劇毒。
不巧的是,他們吃下的菌菇會致幻。
慕容棣和賀晏青暈暈乎乎地走,覺得身體好似騰雲駕霧一般輕飄飄的。
不知不覺走到瀑布溪流邊,見到瀑布邊一群猴子不知從哪摘了果子來獻到岩石上的猴王麵前。
慕容棣和賀晏青見了那一顆顆油亮的果子哪裏忍得住?跑上去搶了果子就往嘴裏塞。
嶺南連猴子都厲害得很。
見人來搶食,尖叫幾聲,一爪子甩下來把衣裳劃爛,連帶著人背上的皮肉都破了。
慕容棣和賀晏青痛得清醒了兩分。
接著就被一群猴子追著跑。
慕容棣吃了致幻的蘑菇,耳邊都出現了幻聽。
他居然還聽懂了那嘰嘰喳喳的猴王叫聲是什麽意思:
“……老子乃一山之王,齊天大聖是老子太祖爺爺,你算個什麽東西敢來搶老子的果子……”
慕容棣和賀晏青撒開腿狂奔,但是腹中空空,逃跑時頭重腳輕。
慕容棣都能感覺到,後麵的猴子騰空而來,尖利瘦削的爪子馬上要刺進他的頭皮……
“啊——”
慕容棣感到頭皮一點刺痛,緊接而來是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覺。
他喉中叫出一聲,驟然睜開了眼。
身邊響起一個女童的聲音:
“虞大夫,你針灸好厲害啊,才紮一針他就醒了。”
慕容棣眼珠緩緩地轉動了一下,有些恍惚地打量眼前的場景。
沒有猴子。沒有山林。
簡陋但幹淨的小屋,房梁上墜下一串風幹的辣椒。
窗外天已經黑了。
夜涼如水,昏黃的燭火給屋子鍍上一層暖意。
一個二十多歲的白衣男子站在床邊,手執銀針:
“他服用的靈幻菇應當不多,所以一針便可喚醒。”
慕容棣模糊地記得自己在逃跑途中暈了過去,眼下應當是自己被哪戶農家給救了。
“我這是在哪?”慕容棣從床上坐起來,聲音有點啞。
“你在山腳下暈倒了,被我們村救回來了。”
慕容棣順著這一道童聲看去,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站在床邊看他。
小姑娘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盛滿了燭光:
“你現在在我家。”
“多謝相救。”慕容棣見自己被換上了幹淨的衣服,衣服有些舊但是很柔軟舒適。
而且他手上的象牙扳指還在。
村民給他換了衣服,但沒有動他的東西。
“不用謝。我用彈弓打猴子的時候,把你們也打暈了,當然要把你們救回來看看。”
蘇知知慶幸眼前的小少年看著挺正常,至少腦子沒有被打笨。
慕容棣摸摸腦袋,果然摸到一處有些腫了,上麵塗了一層白糊糊的藥膏。
不過這些小傷小痛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無事,你可看見當時和我一起的人?”
蘇知知:“你找你哥哥嗎?他在別的屋子睡著呢,你要吃飯麽?”
慕容棣本來還沒感覺,但一聽到“吃飯”兩個字,肚子就咕嘰咕嘰叫起來。
慕容棣有點羞窘地別過臉:“不知此處離白雲縣可近?我須去見白雲縣的縣令宋平。”
虞大夫從爐子的小鍋裏舀出一碗溫熱的粥:“先吃東西,再想找人的事。”
“知知,他眼下無大礙,我先回去了,若之後還有事,就讓阿寶來報個信。”
虞大夫把粥遞給慕容棣,對蘇知知交代了幾句,然後就離開了。
床邊,慕容棣捧著碗,雙手感受到食物的熱度。
是白粥,熬得很軟爛,米湯都是濃稠的白色。
大米的香氣鑽入鼻腔,這一刻腹中所有的饞蟲都叫囂著醒過來。
慕容棣咽了下口水。
他對剛出鍋的食物沒什麽抵抗力。
因為和母妃在明惠宮的時候,雖然每餐按照份例會有葷腥,但是送來的時候經常已經涼了。
冬天的時候還得放在炭火盆上加熱一下再吃。
明惠宮沒有自己的小廚房,想吃到熱騰騰的,剛出鍋的東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慕容棣沒有立刻吃。
有些事情防備久了,就成了習慣。
山裏撿到的果子他敢吃,可是旁人送的吃食,他下意識地無法直接送入口中。
“你是要勺子麽?”蘇知知熟門熟路地去櫥櫃拿了個木勺出來。
蘇知知身體好,胃口好,很少生病。
但是她記得很清楚自己生病時,爹娘是怎麽照顧自己的。他們會把粥端到床邊,拿勺子給她一口口喂。
蘇知知見慕容棣還是不吃,就問:“你是不是要我喂你啊?”
慕容棣抿唇,對著眼前的小姑娘實話實說:
“不是,我隻是……還不習慣吃沒有試過毒的東西。”
“這有什麽的,看我吃一口不就得了。”
蘇知知聽了一點也不介意,她又拿了個勺子,很自然地從慕容棣的碗中舀了一勺粥送到嘴邊吹吹,然後一口吞下去。
蘇知知吞下粥,認真說:“我試過了,一點毒都沒有。”
“我爹說了,我們村是良民村,大家都是良民,我們不會在飯菜裏下毒的。”
慕容棣低頭,忽然很唾棄自己。
居然會懷疑這樣淳樸的村莊和純真的女童。
他頗為感動地也舀了一勺送進嘴裏,接著就聽蘇知知嘀咕道:
“把毒藥放吃食裏多浪費糧食啊。”
“做毒藥也是很耗力氣的。”
“還不如一刀砍了,或者綁起來耕地喂老虎呢……”
慕容棣:(′?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