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西北求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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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刺史的折子被遞到宮中禦案上時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
皇上慕容宇一手拿著朱砂筆,一手拿折子一目十行。
正在批的不是顧刺史的折子,而是慕容棣寫上來的。
寫的字歪歪斜斜,醜成一團。
字醜就算了,折子裏還一個勁訴苦說自己在路上遇到歹人,差點流落街頭,嚇得要命。
慕容宇看著就覺得嫌棄。
出趟遠門辦個這麽簡單的差事都能出事,不過是遇見些流寇盜匪,也未受傷,居然就嚇成這樣。
慕容宇壓著眉在折子上批複。
他讓慕容棣好好在嶺南待一段時間,把嘉獎巡視的事情辦妥了,別給皇家丟臉。若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就別回京了。
此外,還讓慕容棣以後不要親手寫折子,字醜就找個字好的人代筆,別把那一手醜字拿到禦案上丟人現眼。
“皇上,賀中書到了。”王內侍進來輕聲稟報。
慕容宇拿起下一張折子,眼神沒有抬起:“讓他進來。”
賀庭方進來躬身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不知皇上召臣何事?”
慕容宇依舊沒看賀庭方:
“也無大事,隻是聽聞朕的七弟和七弟媳鬧了些別扭。夫妻倆關起來門來吵架不是什麽大事,但要記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恭親王慕容循和王妃賀妍不和的事情傳到了慕容宇的耳朵裏。
連著那一句“你為何不敢抗旨?你娶誰都護不住”也原封不動地被傳了過來。
慕容宇不在乎慕容循夫婦感情如何,但也有些事情,他不想聽見人提起。
慕容宇把賀庭方叫過來敲打:
“聽說朕的弟媳還在賀家住著,賀愛卿忙於公務之暇,還是要多提點一下家中小輩。”
“皇上所言極是,是臣教女疏忽,臣回去後定當讓小女回王府向恭親王謝罪。”
賀庭方心中一沉。
不是因為皇上對他的敲打,而是意外皇上還沒有撤走留在恭親王府的眼線。
裴璿已死,慕容循隻是一個閑散王爺,皇上竟然對他也沒完全放下戒備。
“賀愛卿言重了,左右不過是家事,不提了。”
慕容宇此時才抬眼看賀庭方,麵上多了一層笑意,看著很像個親和的帝王。
他看著手中的另一本折子:
“嶺南雖有些起色,但的確還是亂了些,奸盜之徒不絕。連當年揚州齊家案的凶犯都藏匿於嶺南。”
賀庭方聽見揚州齊家案的一瞬,袖邊的手指猝然蜷縮了一下,麵上做出恰到好處的表情。
他先皺著眉回憶,再恍然道:
“是十年前的那個案子?凶犯竟抓住了?”
慕容宇示意王內侍將顧刺史寫的折子遞給賀庭方看。
賀庭方雙手恭敬接過,目光快速略過白紙黑字。
他麵色鎮靜,眉間還帶一絲快慰。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刻他恨不得立刻趕回府中,銷毀冥河冥水的母蠱。
十年前揚州齊家案,他比誰都清楚。
當初他在揚州那條線的私鹽交易被齊家發現了。
齊家甚至意外得知了這龐大私鹽交易上頭的人就是賀庭方和付遷。
賀庭方當時欲拉攏齊家,但齊家表麵上答應後,私下卻打算告發賀庭方和付遷。
賀庭方派心腹殺手冥河冥水等人將齊家家主滅口。
冥河冥水原本隻打算殺家主夫婦,可是動手那日晚上齊家的幼孫嚎哭,驚動了不少人。
冥河冥水索性直接將一家老小滅口。
那件事情鬧得太大,賀庭方還為此重罰過手下,又讓他們躲起來一段時間避風頭。
十年過去了,賀庭方沒料到冥河冥水居然會栽在這件事上。
賀庭方再一看折子的落款:潯州刺史顧景。
顧景這個一根筋的老東西,在長安的時候就跟他不對盤。
當初設法把顧景調到嶺南去,就是為了把這人擠兌走,扔得遠遠的,別來壞他們的事。
可這人被擠兌到嶺南之後,居然還能壞自己的事。
賀庭方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麽他覺得嶺南不對勁了。
因為他把那些他想擠兌的、討厭的人都往嶺南、瓊州、庭州這些邊遠之地扔,這些人哪怕是到了鳥不拉屎的地方都會繼續跟他對著幹。
“賀愛卿作何想法?”
賀庭方看折子的時候,慕容宇一直在觀察賀庭方的神色。
見賀庭方神色無異,慕容宇才繼續翻開下一本奏章。
賀庭方合起手中的折子道:
“凶犯被擒,乃因皇上治理天下有方,鴻運齊天。有皇上此等賢君在,天下黎民可享太平之世。”
慕容宇沒否認也沒肯定,隻是短促地笑了一聲。
臉上的笑容還未全然綻出,就凝固在了臉上。
他將奏章拍在桌上,抿唇道:
“眼下才初夏之時,薛玉成就已經上奏折催著朕給將士發冬衣了,莫不是擔心朝廷供不起西北將士的冬衣?”
慕容宇戴著金玉扳指的手覆在西北來的奏章上。
薛玉成在奏章上再三懇請朝廷提前送今年冬日的軍衣,說去年軍需送到得太晚,有些將士差點熬不過西北的風雪。
懂天象的當地人都說庭州今年的冬日會比以往都冷,而且冷得更早,需要更厚實保暖的軍衣。
朝廷若不能更早一些送棉衣的話,恐怕大雪封路,物資就送不到了。
這已經不是薛玉成今年第一次就此事遞奏章了,前兩次慕容宇都沒批複。
薛玉成第三次上奏章,言辭比前兩次更迫切激烈些,字裏行間隱隱有指責朝廷去年物資運送不當,衣料不實的意思。
慕容宇知道薛玉成說的是實話,也記得去年給西北送將士冬衣的確晚了些。
畢竟去年布料不夠,黔中道還上折子求布,朝廷隻能勉強趕製出西北將士的冬衣。
但就是因為這樣,慕容宇才更生氣,覺得仿佛有人在揪著他的錯處指責:
“這個薛玉成,說得輕巧,每年大批的冬衣和糧草豈是那麽容易能籌集的?西北這兩年無戰事,卻年年消耗不少,他還好意思上折子催冬衣。”
這話說得連賀庭方都心中腹誹:
誰家養軍隊消耗不大?若是年年有戰事,消耗豈止這些?恐怕國庫早都空了。
“皇上,臣倒是有一計。”
賀庭方看著手中從嶺南呈來的折子,
“西北軍需推阻不得,朝廷又難以趕製出如此多絲綿冬衣。去年嶺南的黑山布送入黔中後,百姓反響都不錯,不如今年就讓嶺南趕製西北的冬衣,做成後直接送去西北。”
慕容宇鎖眉:“嶺南能趕製出數萬將士所需之衣?”
賀庭方上前一步:“潯州刺史顧景甚有擔當,委以此事必無虞也,更何況還有越王坐鎮嶺南督查。若顧景怠忽此事,可嚴懲之,亦以儆嶺南諸官,使其各盡職守,不敢懈怠。”
在皇上身邊默默倒茶的王內侍聽著眼角抽了一下,他都覺得狠。
把這麽大的事情安排給嶺南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做,讓人家潯州刺史負責軍衣之事,沒做好還要受罰。
這上哪說理去?
可慕容宇同意了。
薛玉成說去年的冬衣不好,那今年就換人準備。
若嶺南做得好,那是朝廷的功勞;若是嶺南做得不如去年好,也叫薛玉成那幫人意識到以前朝廷所供軍衣有多好。
“好,愛卿所陳之議甚善。”
慕容宇手腕微動,用朱砂在奏章上批下回複。
初夏的光線落在奏折上,赤色的朱砂墨紅得像乍然開出的一叢鳳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