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鹽是很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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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山軍遇到缺鹽的問題,商議過後,決定派一批人去解州。
    解州,河東鹽池。
    在河東道與關內道的交界處,離京畿道也不遠。
    由於時間緊急,外麵情況亂,他們派黑匪山的村民快馬加鞭地趕過去。
    蘇知知也跟著一起去了,她沒見過鹽池,不放過任何一個開眼界的機會。
    袁采薇本來一起,但是現在常常要和白洵一起練刀法,略有遺憾地看著蘇知知離開。
    蘇知知跟袁采薇說:“采薇你好好練功,說不定過段時日寧安回來了,到時候我們三個一起切磋。”
    袁采薇大刀一揮:“好!”
    ……
    天剛亮,雞叫聲鳥叫聲響起。
    隨後,一陣咚咚咚的鼓聲散開。
    是鹽監在敲鼓,提醒鹽戶們起床上工。
    寧安在茅草屋內醒了。
    茅草屋的隔音很不好,能將外麵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時間還很早,寧安已經聽見外麵有人陸陸續續地走過,聽見豆子在柵欄圍起來的院子裏燒火煮飯。
    寧安在豆子家待了幾日,對豆子的情況更清楚了一些。
    豆子家隻有兩間茅草屋,一間給了寧安住,豆子和奶奶住在另一間,
    屋內根本不能燒火,煮飯隻能靠院子裏架的一口鍋。
    解州鹽湖邊有很多村子,都是雜姓村,幾乎世代都是鹽戶。
    豆子家也是。
    豆子父母不在了,隻和奶奶相依為命。
    可誰也不知道相依多久。
    “阿襄,你醒了麽?可以吃飯了。”豆子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寧安也剛好穿好了衣服走出來。
    豆子有點急:“阿襄,我今日晚了點,我得趕緊去鹽池了。可是我奶奶的藥還沒有熬好。”
    寧安點頭:“你快去吧,我來。”
    “麻煩你了。”豆子趕緊出去了。
    寧安看著豆子跑遠的小身板,驚訝豆子居然有精力一天從早到晚忙不停。
    寧安從鍋裏舀起一碗粥,一邊喝粥,一邊看著旁邊小爐子上煮著的藥。
    煮開的藥並不好聞,苦澀的藥味混著風中的鹹濕味,讓人覺得藥味更苦了。
    “豆子奶奶,藥來了。”寧安把藥端進了另一間茅草屋。
    她沒做過端茶送水的事情,不過她覺得做起來好像也不難,至少比張太傅布置的課業輕鬆,比跟著袁將軍練功也輕鬆。
    一個麵黃肌瘦的婦人在床上撐起上半身,露出笑來:
    “哦咳咳……阿襄啊咳咳……”
    豆子奶奶年紀不大,四十多歲。
    可寧安發現,這村裏的人,無病無災活過四十歲的很少。
    豆子奶奶也生病了,好像還不止一種病。
    她總是咳嗽咳血,而且腰背也有問題,連下床走路都很困難。
    前天,有個大夫來看過豆子奶奶了,開了藥方。
    喝藥是一件很苦很受罪的事情,但是豆子和奶奶都很高興。
    因為不是所有人生病都能喝上藥,治病也是一種奢侈的花銷。
    豆子奶奶一口氣喝完了藥:
    “阿襄,豆子同我說了,多虧了你……才能請到大夫來看病……否則咳咳……我們哪有錢請大夫……”
    寧安聽著有點不好意思:“是多虧豆子救了了我,把我從山腳下撿回來。”
    救命之恩是很大的恩情,可是她們卻隻得了她裏衣上的一顆小珠子就反過來把她當成了恩人。
    寧安從豆子奶奶的房間出來,對著院子的水缸照了一下,看見自己左臉的疤痕在水中映得彎彎曲曲的。
    她覺得還行,雖然不好看,但是走出去也不至於嚇到人。
    於是寧安去湖邊的鹽池找豆子。
    別人家都是一家幾口人一起下鹽池,可是豆子家卻隻有豆子一個人。
    七彩的鹽湖遠看著很漂亮,但湖邊鹽處裏勞作的人都不漂亮。
    鹽湖邊有大大小小的鹽池,鹽池裏都是彎著腰忙碌的身影。
    每一個人都很瘦,皮膚很黑。
    相比之下,還不算那麽黑的的豆子姑娘倒是顯得比別人白兩分。
    鹽池的鹵水泛著一層金屬光澤,豆子赤著腳踩進冰冷的鹵水,手裏拿著杉木耙在鹵水中攪動。
    木耙柄上纏著麻布,這樣就不容易磨破手掌。
    “豆子,我幫你。”寧安在一個鹽池邊找到了豆子。
    豆子驚訝地抬頭,臉上的汗珠掉下來:
    “阿襄你怎麽來這了?你回去吧,這裏髒,味道重,會熏著你。”
    寧安不肯回去,找了個理由:“我不會做飯,我幫你一起,早點幹完活,你就可以回去做飯了呀。”
    豆子聽了,果然也就不說什麽了。
    太陽越來越大,鹵水蒸發後形成一層鹽結晶。
    寧安和豆子蹲在鹽池裏,用木鏟將鹽粒刮起,堆成鹽堆,之後還要把這些鹽裝入竹筐或麻袋。
    寧安小時候練槍法的時候也吃過些苦,身板也硬朗,絕不是嬌嬌弱弱的貴女。
    可是她刮了一會兒鹽晶後,就覺得身體有些酸痛,太陽又曬得她後背發燙。
    鹽池中還殘留著未蒸發的鹵水,手指沾鹵水久了後,也會被刺激得有些腫脹。
    豆子小聲跟寧安說話:
    “阿襄,東西已經換了一半了,等剩下的換完了,也許能買一頭驢或者騾子呢。不過最近驢販子沒來鎮上,可能得再等半個月。”
    豆子刮鹽的動作很利索,說話時透著雀躍。
    她平日都是一個人幹活,現在阿襄在旁邊幫忙,雖然幫了也等於沒幫,但是有人一起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寧安看著豆子的手。
    豆子的手很細,指節和皮膚都粗糙,上麵還結著褐色的痂。
    日日接觸鹵水,被鹵水刺激的同時又在烈日下被暴曬,皮膚龜裂也是常見的。
    豆子身邊已經堆起了鹽堆。
    寧安就算沒炒過菜也知道這些鹽很多,她也知道鹽不便宜。
    要是豆子每天都能刮出這麽多鹽,應該不會這麽窮。
    寧安說話直白:“豆子,你賣這些鹽能得多少錢啊?”
    豆子用手肘擦去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
    “這些鹽不能賣錢,是要上交給官府的。”
    寧安拿著木鏟的手僵了一下:
    “什麽意思?你辛辛苦苦弄這些鹽,賺不到錢?”
    豆子拉了一下寧安,示意她小點聲:
    “這是鹽稅,官府要收走。交完鹽課的鹽才能賣錢。”
    豆子給寧安又細細地解釋一番。
    寧安聽懂了, 原來他們產出的鹽,要無償上交三分之一給官府。
    “那剩下三分之二呢?也能賺不少錢吧?”寧安追問。
    豆子把鹽堆往麻袋裏裝:
    “剩下的鹽也隻能賣給官府,官府用什麽價收,我們就隻能用什麽價賣。不能賣給別人的,賣私鹽可是大罪,我們村大多數人不敢的。”
    寧安:“官府多少錢收你們的鹽?”
    豆子:“十文錢一鬥。”
    “這麽便宜!”寧安的眉毛都飛起來了,“那外麵人怎麽說鹽貴?”
    豆子盯著寧安看了一會兒,真的意識到寧安是不知柴米油鹽貴的小姐:
    “鹽是很貴,官鹽要賣一百二十文一鬥,我們也買不起鹽吃。”
    鹹濕的風灌進寧安的領口。
    她手中的木鏟滑落下來。
    七彩絢麗的湖邊,寧安愕然張嘴,喉間久久地吐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