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不會熬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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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花和豆子奶奶在屋內說了挺久,李娟花笑嘻嘻地出來:
“春蘭姐,這好事不等人,等豆子回來,你跟她好好說,我明個兒再來。”
李娟花頂著腦袋上的石榴花走遠了。
豆子奶奶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點喜色,隻是翻身歎了一口氣。
寧安沒想偷聽人說話,但茅草屋實在隔不了音,寧安聽了個七八分。
她聽到李娟花跟豆子奶奶說,要讓豆子去張員外家住。
李娟花說豆子已經十五了,還沒有說人家,家裏這麽窮還有個看病吃藥的奶奶,沒有好人家會討豆子做媳婦。
可以豆子要是能進張員外家的門,運氣好給張二郎生個兒子,以後就吃穿不愁了。
寧安聽得驚訝。
豆子那麽瘦瘦的,個子也不高。
寧安一直以為豆子比她年紀小,沒想到豆子居然比她還大一歲。
寧安不知道張員外是誰,更不知道他家二郎是什麽樣。
可李娟花說話的那副語氣還有豆子奶奶的反應,都讓寧安覺得事情不太對。
寧安找村裏人打聽了一下。
村民們說:“張員外是我們一帶的富戶,家裏糧倉滿得吃不完勒!”
“不過張員外六十多歲,年紀大了,現在都是他家大郎當家。”
寧安問:“那張員外二郎呢?成親沒有?”
這麽一問,村民說話的聲音就小了點。
用說秘密一般的語氣,把這件早已不是秘密的事情告訴寧安。
張二郎已經四十歲了,生下來好像就有點癡傻蠢笨。四十歲的年紀還什麽都不會,除了家裏人,其他的人都認不全。
有時候會發瘋,控製不住地打人摔東西。
大家都說張家大概早年發家的時候損了陰德,報應顯在子孫身上。
不過就算有報應,憑張員外家的家財,張二郎娶親也不成問題。張家在二十多年前就給張二郎娶了妻,後來又給他納了妾。
可是張二郎的妻妾肚子好像都不爭氣,這麽多年來統共也隻生下兩個孩子,都是女兒,沒有兒子。
張家便讓人去附近鄉下找姑娘,納進張二郎房裏,想著辦法給張二郎續香火。
張家在這方麵出手還算闊綽,派人來把姑娘接走的時候會給一筆錢,足夠村民一家幾年的吃穿開銷了。
“就這樣還敢說什麽好事?!”寧安氣得肺都要炸了。
四十歲的張二郎都快和豆子奶奶的年紀一樣大了,李娟花居然想讓豆子給張二郎生孩子。
寧安後悔方才沒揪著李娟花,把人給扔出去。
村民們早上也看見李娟花來了。
李娟花平日不戴花,帶花的時候,就是她上門想把人家姑娘說進張家的時候。
村民們見李娟花頭上的石榴花豔得發亮,猜也就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但凡家境還過得去的村民都不會把女兒送去張家,可也有實在窮苦的人家會這麽做。
前年,他們村裏就有一戶人家就把女兒送去了,之後便再也沒聽過女兒的消息。
而豆子家,比那戶人家還窮。
每家有每家的苦,村民們歎完豆子家的苦,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豆子回來了。
豆子一回來就拉著寧安去屋裏,眼睛發亮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
“阿襄,我把你的珠子和裏衣全都換好錢了,你看!”
小布包外邊繞了很多圈,是豆子一路緊張兮兮地帶回來的。
“這些你先拿著,還有一部分放我這,我給你買騾子。”
布包被解開,裏麵是一些銅錢和一點碎銀。
寧安看見豆子高興地捧著這小布包時,覺得白日裏鹽池的鹵水灌進她胸口,浸得她心裏又鹹又苦。
“豆子辛苦你了。”
寧安接過布包,沒有提李娟花今天來過的事情。
寧安不提,可豆子還是知道了。
豆子把布包給了寧安之後,就去另一間屋子裏看奶奶。
豆子奶奶和豆子在屋裏說了很久的話。
天色晚了,豆子出來燒火做飯。
寧安過來幫忙舀水。
火光照亮豆子的臉,豆子的眼神呆呆的,已經沒有剛回來時的光彩。
次日。
豆子照常去鹽池幹活,寧安還是去幫忙。
李娟花又找來了。
這回是直接找到鹽池這邊來,笑著對豆子說:
“豆子啊,嬸子昨天跟你奶奶說的事情你知道了沒?”
寧安對李娟花怒目而視。
正在攪動鹵水的豆子頭也不抬道:
“絹花嬸子,我這還沒忙完,勞煩你先去我家等會兒。”
“好好好。”李娟花一見豆子的反應就知道有戲,扭頭就往豆子家走去了。
鹵水表麵浮起鹽花,被豆子手中的木耙攪成了一個漩渦。
寧安看出豆子的反常,叫了一句:“豆子?”
豆子放下了木耙:“阿襄,我回家一趟,很快就回來,你能不能幫我先把池邊的鹽晶刮一下?”
寧安問:“你是不是要去回去罵她?要我幫你麽?”
豆子笑了一下,沒說話,轉身往家裏走去了。
寧安在鹽池邊用木鏟刮下白白的一堆鹽。
陽光透過鹽晶,在地上映出一片彩色的光暈。
寧安看著那些鹽晶,太陽穴突然跳了一下,她扔下了手裏的木板,趕緊往豆子家跑去。
剛跑到豆子家門口,就見李娟花眉開眼笑地從裏麵,嘴裏還說著:
“……就這麽說定了,這個月就有好日子,張家就會來接人啊。“
豆子站在茅草屋門口,毫無笑意地看著李娟花離開。
寧安幾乎血湧上腦,衝到豆子麵前問:
“你答應了?你要去張家?!你知不知道張家二郎是什麽樣的人,他……”
“阿襄,聲音小點,別吵到奶奶了。”豆子拉著寧安去了隔壁的茅草屋。
寧安氣得胸口起伏:“奶奶不知道麽?奶奶同意送你去張家麽?”
豆子這一刻力氣很大,硬把寧安扯著走了。
豆子奶奶側身躺在床上,背對著外麵,悄悄地拿衣袖擦淚。
她聽見了寧安的話。
她當然是同意了的。
豆子是她唯一的孫女,她當然心疼。可李娟花說得對,像她們這樣的人家本就說不到好親事。
她不想拖累豆子,讓豆子去張家也比在這裏陪著她這個老婆子吃苦好。
豆子奶奶哭著哭著又咳起來,一咳,嗓子裏都是血腥味。
她自己以前就曬了一輩子的鹽,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更苦,永遠不會有熬到頭的一天。
去了張家,至少不用一輩子困在泥坑裏,不用為吃飯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