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湊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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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景活了六十多年,為官四十載。
    由於一直被排擠,這輩子參加宮宴的次數實在是寥寥無幾。
    真要掰指頭算,那就隻有兩次。
    一次是四十年前他剛金榜題名的時候,先帝在宮中設宴召名列前茅的進士們進宮。
    他當時年輕,為宮宴一事激動不已。
    宮宴前麵坐著的都是高官勳貴,他們這些學子的位置被排在很後麵。
    菜品酒水雖然精致,但也都是涼的。
    遠遠的,看不清皇上,也聽不見皇上說什麽。
    隻有皇上將他們召到近前勉勵的時候,他才有機會一睹天顏。
    接著,又回到自己末尾的位置去。
    但就算是這樣,當年他們一幫愣頭青也很開心。
    那次宮宴之後不久,吏部發了調令,把他調了窮鄉僻壤去做官。
    接下來數年,莫說宮宴,就連長安城的樣子他都快記不清了。
    第二次去宮宴就是十幾年前新帝登基,百官覲見的時候。
    顧景的宴席位置排得還是很後邊,人家達官顯貴坐在殿內飲酒祝詞,他們這些不受待見的坐在殿外吹冷風。
    那菜吃到嘴裏就跟冰刀子似的,什麽味道也嚐不出來。
    顧景當時一路風塵回到京城,滿身疲憊,然後宮宴又坐在風口處吹了兩個時辰的冷風。
    他回去之後就上吐下瀉還發燒,躺了好幾日才退燒。
    顧景從那以後就琢磨明白了,宮裏的好事輪不到他,輪到他的也肯定沒什麽好事。
    這麽多年了,皇上連讓他過年來進京述職的機會都很少。
    這回還是因為潯州接了趕製西北軍衣的任務,他這個潯州刺史才終於有機會過年來長安一回。
    回來之後,宮裏除夕宮宴、元宵宮宴什麽的,都沒他的份。
    他也不想在長安久留。
    他老家不在長安,家眷都在老家,長安城再繁華,待久了也沒意思。
    眼下已經是早春時節,顧景這兩日吩咐下人收拾行李,馬上就要回嶺南去了。
    可這個時候宮裏居然送出來帖子,說要辦什麽賞春宴。
    聽著就冷颼颼的。
    他這種人就是去湊人頭的。
    可偏偏宮裏送出來的帖子,他還不能拒絕,不能不去。
    “真是折騰死我這把老骨頭了。”
    顧景歎了一口氣,出門找人老友喝茶去了。
    賀府。
    “宮裏送來了帖子說要辦賞春宴,邀四品以上官員攜家眷赴宴。”
    賀夫人拿著張帖子,對著兩個兒媳婦念叨,
    “我們家兩個姑娘過兩年就及笄,這次賞春宴好好打扮打扮。我們眼睛也放亮些,看看誰家兒郎俊秀。”
    賀家男孫年紀尚小,還不到說親的時候,但賀夫人兩個孫女過了年已經十三歲,該開始考慮親事了,盡量在及笄前訂親。
    “是,母親。”兩個兒媳齊齊稱是。
    賀夫人看著兩個溫順的兒媳,想到家裏聽話的大郎二郎,欣慰之餘不可避免地湧起煩悶。
    三郎去年出走,到現在還未歸家。
    幾個月前,有人曾道府內傳消息來,說在越王南下的路上看見過三郎。
    可是後來在嶺南邊界又走散了。
    賀夫人擔心得很,賀庭方也派人去嶺南尋了。
    可是嶺南那麽大,哪裏是一下就能找到的?
    賀庭方怒道:“找不到就算了,就當沒這個兒子,就當他死外邊了!”
    賀夫人聽不了這種話,傷心好了一段時日。
    後來賀妍來賀府,把賀夫人安慰得心中熨帖了一些:
    “娘,三郎那性子強得很,你越找他,他越不出來。他在嶺南,要是真有什麽事,早就找嶺南的官員派人來報信了。隻要他開口說是我們賀家人,有誰敢不幫他?他現在沒消息,八成是在哪過得舒服呢。”
    日子還是要繼續過,家裏上上下下這麽多人,這麽多事情,賀夫人也得強打精神。
    “夫人,郡主來了。”一個婢子進來通報。
    賀夫人聽說外孫女來了,眼中多了幾分寬慰:“快讓婉兒進來。”
    “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慕容婉一身織錦春襖,衣擺上繡著桃花簇簇,花間以金線勾勒蝴蝶,隨著衣擺而動。
    又長大了一歲的慕容婉更漂亮伶俐了,看著就讓人喜歡。
    賀夫人笑眯起眼:
    “來來,婉兒來我身邊坐。”
    慕容婉坐在賀夫人的榻邊,婢子已經端了茶點上來。
    慕容婉:“外祖母在和舅母說什麽呢?”
    賀夫人指著桌上的帖子:
    “說賞春宴的事呢,婉兒也知道此事吧?”
    慕容婉的視線從灑金紅帖上掠過:
    “娘和我說過了,這次賞春宴在宮中的桃花林辦,聽說淑妃娘娘別出心裁,要將宴席設在室外林間。”
    “宮宴我也去過不少次了,禦花園雖大,但不曾見有桃花林。這桃花林在哪?”賀夫人問。
    慕容婉:“在宮城西南角,知道的人少。”
    桃花林是宮中西南角一片林子,還是先帝早年種的,平日沒什麽人去,知道這片園林的人也不多。
    慕容婉會知道是因為有一次張太傅帶禮和殿的學子去桃花林吟詩。
    “娘讓我跟兩位舅母說一聲,因設宴屋外,最好讓表姐們穿些便於走動的衣裳。”
    賀家兩位少夫人聽了都道:“王妃有心了。”
    賀夫人的手撥開慕容婉鬢邊碎發:
    “婉兒,你娘還有銘兒怎麽沒來?”
    慕容婉眉頭皺了一瞬又鬆開:
    “哥哥近日又犯錯了,惹得娘生氣,娘在家罰他。”
    九歲的慕容婉更大方出色,可是雙胞胎哥哥慕容銘卻更加頑皮了。
    頑皮混賬到連恭親王府的狗都嫌。
    在禮和殿被太傅罵,在府裏被父母罰,但一旦沒人管的時候,那簡直是逍遙自在。
    “銘兒被打了?你娘下手重不重?”賀夫人心疼外孫,“孩子幼時鬧騰些罷了,長大就懂事了。”
    慕容婉沒說話,她從心裏瞧不起哥哥那樣子,覺得給她丟人。
    像哥哥這樣的人,長大了估計也好不了多少。
    “外祖母,婉兒最近學了一套新的舞劍。”慕容婉轉移話題道。
    賀夫人:“好好,婉兒舞給我看看。”
    慕容婉拿出今年過年時新得的劍。
    輕便秀氣,劍身雪白如霜,劍柄鑲了綠鬆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碧波般的光澤。她練了兩年的舞劍,小有所成,動作已經不像剛學時那麽生澀,腳步輕盈,身體和手腕的動作都流暢了許多。
    宮中袁將軍的習武課,她一律告假不去,在府中練舞劍。
    教她的是長安最出名的舞劍娘子——公孫大娘。
    賀妍以千金相聘,讓公孫大娘住在府中一心教慕容婉。
    公孫大娘最近教慕容婉的一支舞叫流雲舞,這支舞公孫大娘教過不少弟子,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好。
    慕容婉算是學得還不錯的。
    “婉兒練得好,這流雲舞我以前見別家閨秀也舞過,不過她們大多舞的不如婉兒。”